和其他科学定律,譬如牛顿引力定律相比,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状况相当不同。例如,它只是在绝大多数的而非所有情形下成立。在以后某一时刻,我们第一个盒子中的所有气体分子在盒子的一半被发现的概率只有几万亿分之一,但它们可能发生。然而,如果附近有一黑洞,似乎存在一种非常容易的方法违反第二定律:只要将一些具有大量熵的物体,譬如一盒气体,抛进黑洞里。黑洞之外物体的总熵就会减少。当然,人们仍然可以说,包括黑洞里的熵的总熵没有降低——但是由于没有办法看到黑洞里面,我们不能知道里面物体的熵为多少。如果黑洞具有某一特征,黑洞外的观察者因之可知道它的熵,并且只要携带熵的物体一落入黑洞,它就会增加,那将是很美妙的。紧接着上述的黑洞面积定理的发现,即只要物体落入黑洞,它的事件视界面积就会增加,普林斯顿大学一位名叫雅可布·柏肯斯坦的研究生提出,事件视界的面积即是黑洞熵的量度。由于携带熵的物质落到黑洞中时,它的事件视界的面积会增加,这样就使黑洞外物质的熵和事件视界面积的和永远不会降低。
看来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建议防止热力学第二定律受到违背。然而还有一个致命的瑕疵。如果一个黑洞具有熵,那它也应该有温度。但具有特定温度的物体必须以一定的速率发出辐射。从日常经验知道:只要将火钳在火上加热,它就会发光发热,发出辐射。但在低温下物体也发出辐射;只是因为辐射量相当小,在通常情况下没有注意到。为了防止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这辐射是必需的。所以黑洞必须发出辐射。但正是按照其定义,黑洞被认为是不发出任何东西的物体。因此,黑洞的事件视界的面积似乎不能认为是它的熵。1972年,我和布兰登·卡特以及美国同事詹姆·巴丁合写了一篇论文,在论文中我们指出,虽然在熵和事件视界的面积之间存在许多相似点,但还存在着这个致命的困难。我必须承认,写此文章的部分动机是因为被柏肯斯坦激怒,我觉得他滥用了我的事件视界面积增加的发现。然而,最后发现,他基本上还是正确的,虽然是在一种他肯定没有预料到的情形下。
1973年9月我访问莫斯科时,和苏联两位最主要的专家雅可夫·捷尔多维奇和亚历山大·斯塔拉宾斯基讨论黑洞问题。他们说服我,按照量子力学不确定性原理,旋转黑洞应该产生并辐射粒子。在物理学的基础上,我相信他们的论点,但是不喜欢他们计算辐射所用的数学方法。因此,我着手设计一种更好的数学处理方法,并于1973年11月底在牛津的一次非正式讨论会上将其公布于众。那时我还没计算出实际上有多少辐射。我预料要发现的正是捷尔多维奇和斯塔拉宾斯基预言的从旋转黑洞发出的辐射。然而,当我做了计算,使我既惊奇又恼火的是,我发现甚至非旋转黑洞显然也应以不变速率产生和发射粒子。
起初我以为这种辐射表明我使用的一种近似无效。我担心如果柏肯斯坦发现了这个情况,他就一定会用它去进一步支持他关于黑洞熵的思想,而我仍然不喜欢这种思想。然而,我越仔细推敲,越觉得这近似其实应该有效。但是,最后使我信服这辐射是真实的理由是,这辐射的粒子谱刚好是一个热体辐射的谱,而且黑洞以刚好防止第二定律被违反的正确速率发射粒子。此后,其他人用多种不同的形式重复了这个计算。他们所有人都证实了黑洞必须如同一个热体那样发射粒子和辐射,其温度只依赖于黑洞的质量——质量越大则温度越低。
我们知道,任何东西都不能从黑洞的事件视界之内逃逸出来,黑洞怎么可能发射粒子呢?量子理论给我们的回答是,粒子不是从黑洞里面出来的,而是从紧靠黑洞的事件视界的外面的“空虚的”空间来的!我们可以用以下的方法去理解这个:我们以为是“空虚的”空间不能是完全空的,因为那就意味着诸如引力场和电磁场的所有场都必须刚好是零。然而场的数值和它的时间变化率如同粒子的位置和速度那样:不确定性原理意味着,人们对其中的一个量知道得越准确,则对另一个量知道得越不准确。
所以在空虚的空间里场不可能严格地被固定为零,因为那样它就既有准确的值(零)又有准确的变化率(也是零)。场的值必须有一定的最小的不确定性量或量子起伏。
人们可以将这些起伏理解为光或引力的粒子对,它们在某一时刻同时出现,相互离开,然后又相互靠近,而且相互湮灭。这些粒子正如同携带太阳引力的虚粒子:它们不像真的粒子那样,能用粒子探测器直接观察到。然而,它们的间接效应,例如原子中的电子轨道能量发生的微小变化,可被测量出,并和理论预言一致的程度,令人十分惊讶。不确定性原理还预言了存在类似的虚的物质粒子对,例如电子对和夸克对。然而在这种情形下,粒子对的一个成员为粒子,而另一成员为反粒子(光和引力的反粒子和粒子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