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一笑, 说道:“这法子对我没用的。我只是教朱七七如何创造机会和沈浪单独相处,但是王公子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去想如何和我单独相处,他甚至不需要说话, 不需要看我, 只是自己走了出去, 我就会跟出去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 登时想起昨晚贾珂是如何一动不动, 躺在自己身边看自己的。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即使自己没有睁开眼睛,也能感觉到,可是他看的不是自己, 他这辈子都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自己。
王怜花藏起自己的嫉妒,嘲笑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一直把自己当成小狗,把他当成肉骨头。”
贾珂面露微笑,心想:“他才不是我的肉骨头,他只是我的小猪。”
那小花枝巷在宁荣街后面, 不过相距二里,他们从李园过来,正好从荣国府门前走过, 只见一个管事站在门口, 似是在等什么人, 见到他们两个陌生公子, 正眼也不瞧他们一下。忽见一个小厮从远处跑了过来, 来到那管事面前,说道:“珂二爷现在还没回来呢。”他这句话虽是压低声音说出来的,但是贾珂和王怜花内力深厚, 还是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将嘴唇凑到贾珂耳边,轻声道:“他们把你当成犯人呢,还派人监视你。”
贾珂对荣国府这一行为亦是厌烦无比,心念一转,笑道:“咱们先不去小花枝巷,先去一趟六扇门。”
王怜花会意一笑,说道:“你要去找金九龄,让他找个由头,把荣国府派去监视你家的人都抓起来?”
贾珂也是一笑,说道:“王兄,你可真够坏的。”
王怜花嘻嘻笑道:“过奖过奖,彼此彼此。”
金九龄自从听说贾珂被皇上封为亲王,便一直走路带风,面上带笑,便是有人攥起拳头,朝他的脸打上一拳,他只怕都会笑着说:“打得好!再打一拳!”认识他的人,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人都觉得他好事将近,不是要升职,就是要成亲了。
金九龄却只觉自己运气实在很好。他从前只是为了保命,不得不听命于王怜花和贾珂,虽然这些年来,他确实从他们那里得了许多好处,但也因此多了许多束缚,他不是没有想过除掉王怜花和贾珂,取回自己的自由,只是实在不是两人的对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
如今的事倒是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老话,他虽然失去了自由,但因此一早就投靠了厉害的老大,如今老大已然得道,他岂不是也要跟着升天了?
他昨天收到消息,便想去侯府向贾珂道贺,到了侯府前面,只见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他们都和金九龄一样,是来向贾珂道贺的,倒是苦了府上的管家,一遍遍出来解释,贾珂和王怜花出门办事了,现在不在府上。
金九龄见贾珂和王怜花不在,估摸着两人这是猜到会有很多人过来道贺,于是出去躲清闲,便没有继续留在那里碍眼,回到六扇门以后,就一直琢磨什么时候再去道贺。
这时时候尚早,金九龄从家里过来,悠悠闲闲地给自己沏了杯茶,享受着没有案子的快乐时光,忽听得一声轻响,似是有人关上了他的屋门。
金九龄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大开的屋门已然关上,两个模样陌生的青年不知何时来到他的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金九龄本就是个武功高手,又在六扇门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差,不知对付过多少难缠的敌人,寻常高手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面前,还不被他发现,这两个青年的武功显然非同小可。
金九龄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两位屈尊来找金某,不知有何指教?”
贾珂笑道:“指教可算不上,不过是找金总捕帮个小忙。”
金九龄认出这是贾珂的声音,登时又惊又喜,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王爷和王…公子。”他一时激动,险些说出“王妃”二字,幸好反应及时,将后面这个“妃”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即使如此,这句话说完,王怜花还是冷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金九龄陪笑道:“我昨天就想去府上向两位道贺,到了府上,方知两位出去办事了,刚刚还在寻思,今天什么时候再去府上拜访。早知两位会来找我,我一早就过去了,也省得两位专程过来一趟。”一边说着,一边请贾珂和王怜花坐下,又泡茶给他们喝。
贾珂笑道:“我们昨晚没回侯府,金总捕便是一早过去,也见不到我们的。金总捕昨天去我们家,可见到荣国府的人了?”
金九龄心下了然,说道:“我昨天去的时候,荣国府的太太们已经走了,听旁边的人说,荣国府的老太君亲自带着府上的大太太、二太太还有宁国府的太太,一起去府上看望王爷,光是随从就有七八十人。众人看到荣国府的排场,还以为是亲王过来了,后来荣国府自报家门,大家才知他们是谁。”
王怜花忍不住幸灾乐祸,心想:“荣国府的老太太带着这么多人去看贾珂,却扑了空,当时的脸色一定十分好看,只可惜我不在场,没能亲眼看见。”
贾珂冷笑一声,说道:“我和王公子刚刚在荣国府门前经过,听到府上的管事聊天,方知他们派人守在我家附近,见到我和王公子了,就回来报信。金总捕是知道的,我这人最讨厌别人监视我了。”
金九龄道:“京城最近发生的几起案子,都没找到犯人,这些人鬼鬼祟祟地在侯府附近转悠,只怕这几起案子脱不了干系,我这就带人把这些‘嫌犯’缉拿归案。”
贾珂笑道:“那就辛苦金总捕了。”
金九龄笑道:“王爷言重了。破案抓人,本就是属下的分内之事,何辛苦之有?”
贾珂一笑,又道:“说起来金总捕可知李寻欢是怎么回事?我上次离开京城的时候,李寻欢和他表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抛弃表妹,另寻新欢了?”
金九龄和李寻欢的交情一向不错,两人都喜欢美酒,喜欢古董字画,都是武功高手,而且都在生活上十分讲究,自然对李寻欢的事情知之甚详。
这时听到贾珂问他李寻欢的事,金九龄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当真透着些许古怪,我先前和几个朋友讨论,都觉得那龙啸云一定在苗疆修习过巫蛊之术,李寻欢中了龙啸云的蛊术,所以性情大变,对龙啸云言听计从,龙啸云跟他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那么明显的破绽摆在他面前,他也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王怜花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是龙啸云在暗中做了手脚,我看林诗音还把龙啸云当成好人呢。”
金九龄笑道:“倒不是属下不想提醒一下林姑娘,只是林姑娘毕竟是闺阁女子,平时遵守男女大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属下也不好登门拜访,免得影响了林姑娘的清誉。不过属下一直劝李寻欢擦亮眼睛,别把林姑娘推进火坑的,但是李寻欢就跟昏了头似的,说龙啸云是世间难寻的好男人,对林姑娘疼爱怜惜,温柔体贴,胜过自己这个江湖浪子百倍,林姑娘和他成亲,才能一生幸福喜乐。属下怎么劝也劝不动,只好放弃劝他了。”
贾珂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是龙啸云捣的鬼的?李寻欢对龙啸云如此死心塌地,不可能把龙啸云做的事情告诉你。”
金九龄笑道:“李寻欢现在就跟个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把龙啸云当成他的情郎,自然对龙啸云百般维护,不仅自己不肯说龙啸云的不好,别人若是说了龙啸云的不好,他还会生气。
前些天李寻欢搬出来住,我过去看他,正巧赶上龙啸云也去看他。我便没有出声,在旁边偷听他俩说话,就见龙啸云握住李寻欢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兄弟,你若早点告诉我,林姑娘是你的未婚妻,我又怎会求你将林姑娘许配给我。我知道你要取消和林姑娘的婚约,要和朱姑娘成亲,都是因为我先前跟你说的话,你实在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李寻欢便是一笑,说道:‘大哥,你多虑了。我和诗音的婚约,本就是我父母在世的时候,给我们定下的,我从前以为自己对诗音是男女之情,如今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方知那不过是骨肉之情。大哥往后可莫要说这种话了,兄弟好不容易追到了朱姑娘,若是朱姑娘听到大哥的话,以为兄弟并非真心爱她,就不要兄弟了,到时兄弟可要找大哥去向朱姑娘负荆请罪的。’
我那时是头一回见到龙啸云,从前听李寻欢提过他被郭翩仙打成重伤,多亏龙啸云从郭翩仙手上救下了他,给他疗伤,还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回了家,只是龙啸云来到他家不久,就得了重病,一直缠绵病榻,看龙啸云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确实是大病未愈的模样,只当龙啸云是真的把李寻欢当成兄弟,也是真的不知林姑娘是李寻欢的未婚妻,才求李寻欢把林姑娘许配给他。
但是李寻欢跟龙啸云说自己对林姑娘只是骨肉之情的时候,脸上虽然在笑,却像是哭出来一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说的是违心话,其实他心里爱惨了林姑娘,他的好大哥却跟个瞎子一样,如释重负地笑道:‘原来兄弟是真的爱极了朱姑娘,才要跟林姑娘取消婚约的,我先前一直以为兄弟这么做是因为我,如今知道不是,我就放心了。’
两位听听,龙啸云这说的还是人话吗?但是李寻欢就跟个傻子一样,听了龙啸云的话,竟然一脸感动,觉得龙啸云对他真好,明明心里爱惨了林诗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了,竟然还劝他回到林诗音身边。
我那时就觉得李寻欢一定是被龙啸云骗了,回来以后,就找人调查龙啸云的来历。他从前的经历实在乏善可陈,父亲是个镖头,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死了,他和母亲回到老家生活,幸好家里还有几块田地,不至于饿死。
他练的武功是家里祖传的枪法,因为他父亲死得太早,只能由他母亲教他,但他母亲懂得不多,因此他只学到了皮毛,十五岁出来闯荡江湖,因为资质平平,始终不曾拜过名师,学得厉害武功,唯一值得称道的事情,就是误打误撞之下,在郭翩仙手上救下了李寻欢。
就是因为龙啸云从前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所以我跟李寻欢说龙啸云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他和林诗音是未婚夫妻,却假装不知道,还用救命之恩胁迫他把未婚妻许配给自己,李寻欢不仅根本不信我说的话,还说我是在污蔑龙啸云。”
王怜花笑道:“你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地说龙啸云的不好,李寻欢既已对龙啸云死心塌地,自然不会相信你的话。你若是真要向李寻欢证明你不是污蔑龙啸云,就该设个局让李寻欢听到龙啸云的真心话才是。不过李寻欢自己瞎了眼,错把奸人当成好人,把别人的苦口婆心当成耳旁风,咱们何必为他操心。”心想:“只等着看他日后会如何死在龙啸云手上就好了。”
贾珂又道:“金总捕,你可知朱七七为何会与李寻欢成亲?据我所知,她早就心有所属,从前嫁给郭翩仙是逼不得已,如今已经和郭翩仙分手了,怎么又同意嫁给李寻欢了?”
金九龄笑道:“这我如何不知?朱七七从前有个情人,叫作沈浪。他前些时候,听说朱七七的遭遇,来京城找朱七七,朱七七就跟着沈浪来到他住的客栈说话了。两人没说几句,沈浪的另一个情人,叫作李莫愁,直接踹开房门,伸手去打朱七七。
朱七七不是李莫愁的对手,沈浪就去阻拦李莫愁,李莫愁就和沈浪打了起来,嘴里还……还说沈浪和夫人有旧……”说到最后,愈发小心翼翼。
贾珂点了点头,说道:“然后呢?”
金九龄松了口气,说道:“沈浪对朱七七和李莫愁倒是一视同仁,他和李莫愁打了起来,是不忍见到李莫愁伤害朱七七,但他也不忍伤到李莫愁,所以没有用上全力。李莫愁的话越说越难听,把朱七七气得直哭,突然搬起桌子,从后面偷袭李莫愁。沈浪瞧见了,连忙伸手一拉李莫愁,免得她被桌子砸到。
朱七七瞧见沈浪的动作,忽然将桌子扔到地上,哭道:‘沈浪,她在你心里的分量果然比我重。我恨你,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李莫愁冷笑道:‘你想要他后悔,只怕没有机会。’然后向朱七七射出两枚银针。
那时李寻欢正好在楼下喝酒,他们三人在楼上闹出的动静太大,身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李寻欢听到朱七七的声音,也放下酒杯,上楼察看情况,这时见李莫愁对朱七七出手,便用飞刀打落了那两枚银针,救下了朱七七。
李寻欢捡起那两枚银针,见针上涂有剧毒,便要将李莫愁送去官府。李莫愁趁着众人不备,随手抓起一个小孩,说道:‘你们若是不放我走,我现在就在这小孩的身上扎上几针,让她给我陪葬。’李寻欢为了那小孩的安危,只得让李莫愁离开。
李莫愁便抓着那孩子往外走,临走之前,还对朱七七一笑,说道:‘朱七七,你再和沈浪见面,我还是会来找你的。这次你走运,有人保护你,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如此走运。’她说完这话,便带着孩子,扬长而去了。
沈浪叹了口气,对朱七七说:‘她心里记恨的不是你,是我。实在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受惊了。’又请那孩子的母亲放心,他一定会把那孩子安然无恙地送回来的。沈浪说完这话,转身便走,朱七七忽然叫道:‘沈浪,你真的要走吗?’沈浪听到这话,没有回头,离开了客栈。没过多久,一个店伙把那孩子送了回来,说是沈浪托他把孩子送回来的。
朱七七见沈浪为了不见她,甚至不愿亲自把孩子送回来,伤心欲绝之下,就和李寻欢一起喝酒买醉。也不知他们两个是怎么商量的,大概是觉得跟对方同病相怜,既然他们都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如搭伙过日子,所以第二天李寻欢就跟林姑娘说,他要娶朱七七为妻了。”
贾珂见李莫愁仍然如此猖狂,冷笑道:“李莫愁当众伤人,若不是李寻欢眼疾手快,她就是当众杀人了,她还挟持人质,金总捕,她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不值得六扇门全城搜捕吗?”
金九龄本来觉得李莫愁是武林人士,哪个武林人士不把杀人当作家常便饭,何况人还没死,就没有追究这事,但见贾珂对这事十分气恼,忙道:“属下当然不是觉得李莫愁不值得六扇门全城搜捕,只是……只是这些天公务繁忙,没顾得上她,就没这么做。”
贾珂微笑道:“你现在总该有时间抓她了。”
金九龄连连点头,说道:“王爷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在城里找她。”
贾珂微一沉吟,笑道:“她不是跟朱七七放下狠话,说朱七七再和沈浪见面,她还是会来杀朱七七的么。你便在全城张贴告示,大肆称赞朱七七何等美丽,李莫愁给她提鞋也不配好了……这样,我和王公子本来就要去找朱七七,金总捕就和我们一起去。有些事情,还是得先征求一下朱七七的意见。”
金九龄点头称是,又道:“两位去找朱七七,也是用现在的模样吗?”
贾珂无奈笑道:“就用现在的模样。虽然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李莫愁先前和我们有过节,我怕她知道我和王公子去找朱七七了,猜到我们是要对付她,就抛下朱七七逃之夭夭了。”
金九龄心想:“难怪他们对李莫愁如此上心,原来是因为李莫愁和他们有过节。唉,我早该想到的,李莫愁因为沈浪和朱七七见面,都要把朱七七杀了,王云梦可是和沈浪成亲了,她肯定不能容忍这事,说不定王云梦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关系,我若是早点想到这点,然后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就把李莫愁抓住了,现在不就可以向他们邀功了吗?我真傻,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