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眉道:“新皇登基以后, 大赦天下,太平王也被放了出来。皇上在宫里准备酒宴,庆贺新年, 太平王喝多了酒,打碎了先皇生前最喜欢的花瓶, 就被抓了起来。我听说皇上本来是想将太平王处死, 各位王爷一再劝说, 好容易说服他对太平王从轻发落, 便对太平王施以了宫刑。”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施以宫刑也是从轻发落?太平王好歹也是先皇的亲弟弟,怎会连一只花瓶也比不过。那些皇亲国戚对此一点意见也没有吗?”
柳无眉道:“说来也奇怪,我听说最初是有几个和太平王感情不错的王爷反对的, 但是他们都被其他王爷劝住了。也不知是此事另有隐情,太平王打碎的不是花瓶,而是其他东西, 还是他们觉得不值得为了太平王得罪皇上。”
贾珂道:“或许太平王酒后打碎的确实是花瓶, 只不过不是在他可以去的地方打碎的,而是在他不应该去的地方打碎的。”
王怜花眉毛一扬,说道:“不应该去的地方?你是说妃子的寝宫?”
贾珂道:“妃子只怕没这个分量,太平王毕竟是李仁的长辈, 有些事情, 别人做了是杀头的大罪,他做了可能就只是被李仁勒令回家反省。但若那只花瓶本来是在皇太后的寝宫里, 太平王却把那只花瓶打碎了, 李仁要砍太平王的脑袋,也算不得过分了。”
言下之意自是说,李仁可能是先把太平王灌醉了, 然后将太平王带去太后的住处,让太平王在太后那里大闹一番,再以冒犯太后的罪名,将太平王抓了起来,如今在京城广为流传的太平王打碎了先皇生前最喜欢的花瓶,所以被皇上治罪的说法,应该只是李仁为了维护皇太后的颜面编出来的谎话。
当年王云梦冒充甄三姑娘进宫,太后收到石观音的信以后,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便将王云梦的死对头邀月怜星请来京城对付王云梦,王云梦没料到邀月怜星会出现在面前,猝不及防之下,受了重伤,只能狼狈逃出京城。
王怜花因为这事,一直对太后十分记恨,听说太平王可能是太后亲自设局拿下的,展颜一笑,说道:“幸亏太后生了一个好儿子,自己做了吴明的哈巴狗不算,还要拉着老妈做吴明的哈巴狗,否则她已是安享晚年的年纪,又何必重操旧业,做起貂蝉来了。”
太后本来是长公主家里的歌女,先皇去大长公主家里做客,长公主派太后去先皇身边服侍,先皇食髓知味,便将太后带回皇宫,王怜花说太后重操旧业,“旧业”二字指是便是这件事。
贾珂伸手搂住王怜花的肩膀,笑道:“这件事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日后李仁若是要我参加什么酒宴,我一定滴酒不沾。毕竟他要对付我,可用不着太后亲自出马,随便一个小宫女扑进我怀里,就足以给我扣个淫|乱宫闱的罪名了。”
王怜花伸手去捏贾珂的下颏,微笑道:“若是有宫女扑进你的怀里,哪用得着李仁治你的罪,我一定先治你的罪了。就判你大逆不道,欺君犯上好了。”
贾珂一笑,心想:“欺君犯上?‘欺负’的‘欺’,‘侵犯’的‘犯’ 吗?这个罪名我倒是挺喜欢的。”然后看向柳无眉,问道:“无眉,既然京城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怎么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出来了?”
柳无眉道:“我是出来找之春姑娘的。”
贾珂道:“辛苦你了。”
柳无眉微微一笑,说道:“辛苦倒不辛苦,毕竟真正受累的人不是我,何况我若不是出来找之春姑娘,也不会在这里碰到你们了。”
贾珂笑了笑,问道:“你现在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柳无眉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离开京城以后,一共遇到了五个之春姑娘,但她们通通都是假的。”
王怜花生出几分兴趣,笑道:“这是日月神教布置的,还是那个掳走之春的白玉京布置的?”
柳无眉道:“说不清。日月神教的教众确实和我一样,将那五个假的之春姑娘挨个找了一遍,但是日月神教有几千弟子,任我行完全可以分出几百人专门在这里故弄玄虚,演戏给我看,我也摸不清这五个假的之春姑娘到底是谁布置的。”
“所以,”她嫣然一笑,“我就去黑木崖,将任我行的独生爱女任盈盈绑下了山,下山之前,还给任我行留了一封信,跟他说人家都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却是一眼还两眼,一颗牙还一口牙,若是之春姑娘哪里受了伤,我必定双倍奉还到任盈盈身上。”
贾珂笑道:“我听说任我行对任盈盈还算宠爱,他看过你这封信以后,即便抓住了之春,一定也不敢把之春交给宁国府了。”
柳无眉道:“不止如此,我听说任我行看到信后,便将本来派去找之春姑娘的人手,都调去找任盈盈了。任我行又派人去找东方不败,让他回来帮忙找任盈盈,东方不败回到黑木崖以后,我就联系不上我在黑木崖上的内线了,现在黑木崖上到底是什么情形,我也不清楚。”
贾珂心中一动,寻思:“难道东方不败终于想要篡位做教主了?”
贾珂自小就和东方不败相识,本来以为东方不败会和书里一样,用不了几年,就干掉任我行,自己做日月神教的教主了,谁想东方不败竟然做日月神教的副教主做得心满意足,丝毫不见什么狼子野心。
贾珂旁敲侧击,方知东方不败也不是没想过篡位的事,只是他从前担心自己篡位失败,任我行清算他的党羽的时候,发现他和殷梨亭的事,殷梨亭受他连累,丢掉性命,非要等到有九成的把握才肯动手。
而任我行毕竟比东方不败年长几十岁,又因为早早投靠了朝廷,宫中某个高手传授给他一门将各门各派的功力融合为一,以为己用的法门,解决了他所修习的《吸星大法》中的重大弊端,不像书里那样整日为了这件事发愁,继而神思不属,无暇顾及教中事务,因此对东方不败的狼子野心毫无察觉。
东方不败的《葵花宝典》虽然厉害无比,但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就和《北冥神功》一样,将别人的内功以为己用,并不输给《葵花宝典》,东方不败自然不像书里那样容易下手。
后来东方不败练了《葵花宝典》,慢慢悟到了人生妙谛,对权势看得极淡,一心只想与殷梨亭厮守在一起,若非殷梨亭天真质朴,毫无心机,一副赤子心性,东方不败无论是修炼《葵花宝典》之前还是之后,都将殷梨亭爱到了骨子里,发誓要让殷梨亭永远这样无忧无虑,他早就辞去日月神教副教主之职,在武当山上和殷梨亭一心一意地过日子了。
他平时两地奔波,还要向殷梨亭隐瞒自己和日月神教的关系,已是辛苦之极,自然懒得去打日月神教教主的主意。
贾珂心想,倘若东方不败当真如自己所想,回黑木崖干掉了任我行,自己做了教主,他是遇到了什么事,竟然又找回从前的雄心壮志了?不会是失恋了?”于是问道:“无眉,武当派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无眉当然不知道和殷梨亭在一起的藏剑山庄弟子西门常胜就是日月神教副教主东方不败,不过她一直在关注日月神教的动向,对任我行派人去武当派一事有所耳闻,顺带留意过武当派的动向,略一沉吟,说道:“武当派最近确实出了一件稀奇事。
听说不久之前,先是武当七侠中的殷梨亭在前半夜离开了武当山,接着是张松溪和莫声谷在后半夜离开了武当山,然后俞莲舟和俞岱岩也先后离开了武当山,第二天一早,几个在武当山上做饭洗衣的仆妇,也都离开了武当山,最后武当派三代弟子和一些道童也纷纷下山,不过被七侠中的宋远桥追了回来。
现在江湖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不知武当派如此大动干戈,连洗衣做饭的仆妇都惊动了,是要做什么去。
贾珂心想:“难道是东方不败甩了殷梨亭,殷梨亭拖家带口去黑木崖挽回东方不败了?可是我先前在杭州见到他俩,他俩的感情明明很好啊。”随即转念:“难道任我行派去找东方不败的人,当着武当派的面叫破了东方不败的身份,东方不败担心殷梨亭无法接受他的身份,所以不等殷梨亭反应过来,就一走了之了?
殷梨亭这是去黑木崖找东方不败,告诉他,自己不在乎他一直欺骗自己,也不在乎他的身份,武当派其他人都不放心殷梨亭自己去找东方不败,所以上至俞莲舟,下至洗衣做饭的仆妇,都下山帮殷梨亭出谋划策追老婆了?”
转念又想:“黑木崖上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不会是东方不败记恨任我行在武当派面前揭穿了他的伪装,害他没法继续用藏剑山庄小弟子的身份跟殷梨亭谈恋爱了,所以回黑木崖干掉了任我行,以泄心头之恨!”
虽然贾珂早就盼着东方不败干掉任我行自己做教主了,毕竟他和东方不败是结义兄弟,两人虽非生死之交,但交情还算不错,东方不败做了日月神教教主,贾珂很好意思厚着脸皮去找他帮忙,但若任我行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东方不败干掉的,贾珂也会忍不住为他掉几滴鳄鱼的眼泪的。
贾珂在心中默默计算黑木崖与这处小镇相距多远,然后转头看向王怜花,笑道:“王公子,咱们现在就去黑木崖上转一转,如何?若是任我行还活着,咱们就顺带把他收拾了,若是任我行已经死了,咱们就去踹他的尸体几脚,权当给你出气了。”
王怜花无情地揭穿了贾珂,说道:“你是想去黑木崖上看热闹。”
贾珂一笑,问道:“武林至尊,难道你不想去山上看热闹吗?”
王怜花一笑,看向柳无眉,说道:“无眉,这里就交给你照看了,你们每天赶上几十里路,便找地方休息,在你们到达京城之前,我们定能赶回来。”
柳无眉心想:“我明明是来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们的,怎么又要帮你们跑腿了?”不过贾珂向来不找常理出牌,常常做出大出别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柳无眉跟了贾珂这么多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贾珂和王怜花匆匆吃了晚饭,回到客栈,将柳无眉介绍给燕南天等人,然后牵了几匹快马,轮流替换,疾驰向东。
如此驰了几日,这日中午,两人来到黑木崖附近的小镇上。他们虽然功力深厚,并不觉得疲惫,但一路尘土飞扬,难免仪容不佳,于是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沐浴更衣,决定先在镇上找家酒楼吃饭,再去黑木崖上转转。
这座小镇在黑木崖附近,日月神教的人前往黑木崖,大多都会经过这里,小镇虽然占地不大,但是十分热闹,镇上客栈多,饭馆多,赌场多,妓院多。
贾珂和王怜花随便找了一家还算气派的酒楼,坐到一楼靠窗的位置,叫来店伙,吩咐他送上几样拿手的饭菜。那店小二连声答应,拿着茶壶走了。
贾珂喝了口茶,向窗外瞧了一眼,突然间“咦”了一声,笑道:“他们怎么也来了!”
王怜花顺着贾珂的目光看去,只见街上两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一人身穿青色道袍,容貌俊秀,正是前不久才在兴州城见过的张无忌,另一人身穿宝蓝绸衫,披着一件灰色貂皮披风,身材在男子中算是矮小,又太过消瘦,虽然容貌平平,但皮肤白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令人过目难忘。
张无忌和那男子并肩走在一起,两人贴着的胳膊自然垂下,时不时牵住对方的手,但又很快放开,每次两只手牵在一起,他们脸上便会同时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虽然这人作男子打扮,容貌从前不曾见过,但是贾珂和王怜花都是易容的老手,看这两人的神态,岂会猜不出这人就是赵敏。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他俩先前在岩雀峰上,不还情意绵绵地定下白首之约,你那大侄子还说要在武当山上等赵敏一辈子么,怎么转眼的功夫,他俩就堂而皇之地走在一起了。现在的年轻男女,果然越来越不把自己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放在心上了。”说罢,摇头叹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贾珂笑盈盈地道:“王老前辈说的是,我不用看别人,只看我家王公子,就知道现在年轻人是这样了。”
王怜花听到贾珂叫他“王老前辈”,正要踹贾珂一脚,随即听到贾珂后面的话,心下登时虚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微笑道:“你不是来黑木崖看武当派的热闹的吗?如今正主儿都到你面前了,你还不把他叫过来,向他打听打听武当派的近况吗?”他说前面几个字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后面愈发从容,只当贾珂先前根本没有说话。
贾珂噗嗤一笑,然后站起身来,走出酒楼,来到张无忌和赵敏面前。
贾珂现在脸上戴着面具,张无忌和赵敏自然认不出他是谁来,见他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他们,显然来意不善,各自警惕心起。
赵敏拱手笑道:“这条道路如此宽敞,兄台不走别处,偏走此处,可是有事找我们?”她学的虽是男子腔调,但毕竟没有改变声音的天赋,说起话来尖声尖气,颇为刺耳,只是她笑意盈盈,说不出的可亲,并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贾珂笑道:“我倒不是专门来找你们的,只是刚刚点了太多酒菜,我自己吃不完,所以随便在街上抓两个小娃娃,陪我一起吃饭。”他说话的时候,虽然故意压低嗓子,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但并没有改变声音,张无忌和赵敏一下就认出他是谁来。
张无忌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小叔叔,你怎会在这里?”
赵敏的心思却比张无忌转得快多了,她虽然不知宁国府委托日月神教寻找贾之春,但听说过贾之春疑似被人掳走的事,一惊之下,便即猜到贾珂这当儿出现在黑木崖附近,一定和贾之春脱不了干系。
她想到自己刚刚的种种女儿情态,都被贾珂看在眼里,不由脸上一阵发热,但神色随即宁定,想到她和贾珂自小认识,又比贾珂大了几岁,贾珂却说她是“小娃娃”,忍不住好笑,笑道:“老前辈年事已高,肠胃不好,吃不下饭,那是常有的事。既然老前辈盛情相邀,晚辈自是却之不恭。”
贾珂见赵敏已经损了自己一通,张无忌还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肚里暗暗好笑,笑道:“你们过来吃饭,带着嘴巴和肚子就好,什么小叔叔,小恭恭的,我可不请他们吃饭。”说罢,转身回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