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 贾珂去随国公府找谢麟吃饭,谢麟便将他打听到的事跟贾珂说了。
原来前些时候洛阳附近的一个镇子因为连日下雨,引发洪水, 洛阳的官府本该立刻开仓放粮,但是拖拖拉拉了好几天,才终于拿出了一些米粮,而且米面中混着大量麦麸和已经发霉的米粮, 吃死了不少人。
后来这件事传到皇上耳中,皇上责问此事,洛阳那边说是粮仓里的米粮都被人偷了, 看守粮仓的人发现粮仓空了以后,全都隐瞒不报,如今都已畏罪自杀。
皇上当然不相信这个解释,前后派了两个人去洛阳调查此事。第一个姓卫, 他去知府的府衙查账, 恰逢知府的仇人过来报仇,那人点着了府衙,知府逃了出来, 卫大人和那些账簿却都葬身火海。
第二个姓冯,他还没到洛阳,就在客栈里被人砍掉了脑袋,冯大人带着的官兵,也都被人砍死了。
当时房间里还有一男一女,女的被人砍断了脖子,男的自己抹了脖子,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是他这几年一直在外地做生意, 把妻子独自留在家里,谁知妻子竟然背着自己做了妓|女。
他今天从外地回来,见家里没人,就向人打听妻子去哪了,一路追到了客栈,正好看见冯大人和妻子在床上亲热,一怒之下,就把冯大人和妻子全都砍死了。那些官兵听到动静,过来查看情况,他就把那些官兵也都砍死了。之后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冷静下来,于是自杀了。
那冯大人在京城出了名的老实,和妻子成亲三十多年,始终不曾纳妾,也很少去秦楼楚馆,怎么可能一离开京城,突然就离不开女人了。皇上怀疑冯大人是在路上看到了什么,他们担心冯大人会说出去,所以不等冯大人到洛阳,就把冯大人杀死灭口了。
贾珂道:“那皇上是怎么发现那二十万两军饷也和他们有关的?”
谢麟道:“这是金九龄托他师兄苦瓜大师查出来的。每个地方能产多少米粮,都是有定数的,一般不会今年产的特别多,明年产的特别少。苦瓜大师有个表弟,就是在黑市上做生意的,他说今年四月的时候,就有人在黑市上卖米粮,那人自称手上有七百万石米粮……”
贾珂难以置信地道:“七百万石?”一石相当于后世的一百斤,七百万石米粮,就相当于后世的七亿斤米粮,贾珂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米粮。
谢麟道:“洛阳十三间粮仓都被他们搬空了,这七百万石米粮,应该还不是这十三间粮仓里的米粮的总数。”又道:“苦瓜大师的表弟说,因为那人手上的米粮实在太多了,他们都觉得这批米粮可能是官府的,所以没人敢买,这批米粮最后卖去了哪里,他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人应该是把那批米粮卖出去了,因为一个多月前,他就听说那人在一家赌场连赌十天,赢了三十万两银子。
倘若那人手里的米粮是见不得光的,那他卖掉米粮赚来的钱一定也是见不得光的,他们这些在黑市上做生意的人,手上经常会有这中见不得光的钱,他们经常会去赌场,把这些见不得光的钱,变成能够光明正大地写在账簿上的钱。
比如他有四十万两见不得光的银子,跟赌场老板说好,分给老板两到三成的银子,这二到三成的银子,明面上是他在赌场输的钱,余下的七到八成银子,就作为他在赌场赢的钱,经过赌场老板的手,重新回到他的荷包里。那人赢来的三十万两银子,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但是咱们卫国应该没人能一口下吞下七百万石米粮,如果那人是把这七百万石米粮卖去了丹国、西泥国或是大理国,那他没必要在卫国的赌场演戏。所以皇上认为,他那三十万两银子,至少有一半不是倒卖粮仓里的米粮赚来的,加上前一阵那不翼而飞的二十万两军饷,至今都没有找到,所以皇上就怀疑这两桩案子,其实是一伙人做的。”
贾珂点了点头,问道:“那人去的那家赌场叫什么名字?”
谢麟道:“叫作金划赌场。不过现在知道名字也没有用了。金九龄从苦瓜大师那里听说了这事以后,就将这事禀告给了皇上,但是不等皇上派人把金划赌场的老板抓住,金划赌场就失火了,连同赌场老板在内的三十七人,全都葬身火海,赌场的账簿也全都烧毁了。”
贾珂心想:“这一伙人不是杀人,就是放火,做事这般肆无忌惮,不给朝廷半点面子,应该是日月神教这样整日打家劫舍,教众超过一千的江湖组织。”
他本来因为粮仓搬空一事发生在洛阳,担心这事和王云梦有关,现在总算放下心来,略一沉吟,说道:“我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也许有能力对付这个江湖组织,但是他们毕竟只是江湖人士,不靠朝廷吃饭,倘若他们因为我,糊里糊涂地卷进了这场是非,我实在良心难安。好在你有一个朋友,倒是能够胜任此事。”
谢麟奇道:“谁?”眉毛一扬,问道:“你不会在说你?”
贾珂笑道:“你先别急着反驳,我这可不是不自量力,而是千真万确的量力而行。卫、冯两位大人先后死在这一伙人手上,足见他们手段之狠辣,行事之嚣张。皇上若是派我去洛阳对付他们,我也不会跟他们明刀明枪地硬抗。
我打算用别的理由去洛阳,反正我年纪小,又没正经当过几次差,就算皇上敢用我,他们也不会相信皇上敢这么做,更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等我查出他们的底细了,再亮明身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是了。
这些江湖草莽目无法纪,动辄杀人放火,一点道理也不讲,咱们要想对付他们,就不能用常规的手段,不然就成‘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要想对付他们,还是得学一学江湖上的手段才行。”
这件事是谢麟向皇上打听的,贾珂总不能越过谢麟向皇上自荐,还是得请谢麟向皇上举荐自己。如此说了一通,总算说得谢麟答应明天向皇上举荐自己,第二天中午,贾珂从上书房出来,就见到皇上身边的太监,说是皇上要见自己一面。
王怜花虽然退了天香楼的客房,却没有离开京城,他扮成一个四十岁的江湖郎中,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算藏在暗处,对付贾珂。
因为贾珂白天要去进宫读书,根本见不到人,王怜花也没急着出手,上午出去买了一些材料,之后便一直待在客栈里制作对付贾珂的东西。
第二天下午,王怜花出来吃饭,顺便去子爵府转了一圈,本来以为贾珂这会儿一定还在宫里,没想到他刚到子爵府前面的那条街上,就见贾珂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手上提着两个包袱,身边跟着一个美貌少女。
那少女和贾珂年纪相仿,穿着一件紫色裙子,鬓边别着几朵紫色的堆纱花,出落得犹如晓露海棠,娇美无比。王怜花看见他们的时候,那紫衣少女正好凑到贾珂耳边,跟贾珂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王怜花眼睛一亮,得意之极,心想:“我就知道贾珂那天跟我说他没有喜欢的姑娘,只是担心我利用那姑娘来对付他,如今人赃并获,他如何抵赖。”随即转念,又想:“这小鬼那天还装模作样地问我,他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他,我还以为世上真有如此见识不凡的女人,能够透过他英俊迷人的外表,看穿他的虚情假意,蛇蝎心肠,没想到他在这件事上也欺骗了我。”
王怜花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些难受。他每次心里难受了,就会想去报复别人,让别人跟他一起痛苦,这次也不例外。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女,脸上露出惊艳之色,同时在心里筹思,如何让贾珂永远失去这少女,把那句假话变成真话。
那少女和贾珂察觉到王怜花的目光,向他瞧了一眼,王怜花立马讪讪地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贾珂和那少女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向前走去。
街道的拐角处忽然出来一乘青色小轿,停在子爵府门前。
王怜花转头望去,只见轿门掀开,轿中走出一个美貌少女,比贾珂小了一两岁,皮肤雪白,秀眉大眼,穿着一身淡绿秋装,衣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显得华贵非常。
王怜花幸灾乐祸地想:“二女争夫?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但令他失望的是,贾珂见到那少女,既不惭愧,也不慌乱,反而“咦”了一声,快步迎了上去,将那紫衣少女甩在身后,满脸喜色地道:“你怎么过来了?”再看那紫衣少女,脸上竟然没有丝毫嫉妒之色,完全不是见到情敌的时候该有的模样。
那绿衣少女亲亲热热地挽住贾珂的手臂,说道:“你马上就要出远门了,我当然要过来看你了,你若是早跟我说几天,我也能给你做件衣服带上。”
贾珂笑道:“了不起,你都会做衣服了……”一边说话,一边和那绿衣少女走进大门,那紫衣少女跟在他们身后。
王怜花心中一呆,又惊又怒:“他要出远门?他不在京城,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岂不全都浪费了?我明明早就知道他是个骗子,怎么把他前天说的话当真了!”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贾珂这段时间不在京城,他准备的东西全都白费了生气,还是因为贾珂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于他,连那天听到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的时候,脸上露出的失望之色,竟然都是假的生气。
王怜花随即转念,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微笑,心想:“贾珂,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吗?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大步离开子爵府,扮成货郎,在子爵府附近叫卖,见不远处有小贩在树荫下卖水果,就去买了两个橘子,把货担放在旁边,一边扒橘子,一边跟那小贩聊天。
王怜花道:“你这里人来人往,这么热闹,生意一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