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青听到这话, 想起贾珂刚刚说上官飞燕十四岁的时候,就做了霍休的情人,额头上青筋暴起, 强压火气,说道:“我并没有听说霍休来兴州城了,他常年住在卫国,很少出远门, 要想见到他, 可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容易。”
贾珂和王怜花对望一眼, 均想霍天青这般一问三不知, 应该不是作伪,他和独孤一鹤的徒弟孟少寻一样, 都是上官飞燕自己找的帮手, 上官飞燕给峨嵋派下了毒以后, 孟少寻就没用了, 和峨嵋派其他人一起被天一神水毒死了, 霍天青至少还能帮上官飞燕打听消息,所以他还活着, 像他这样的身份,又能知道什么机密?
王怜花略一沉吟, 问道:“冷宫那条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天青道:“前几天我来宫里见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告诉我的,她说宫里人多眼杂, 我俩在一起说几句话都很不方便,让我以后就在地道里和她见面。”
王怜花道:“你没问上官飞燕是怎么知道的?”
霍天青叹了口气,说道:“我从来不会问她这些事。”顿了一顿, 又道:“我从前把她当成我的情人,当然不会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她。”
他最初在冷宫发现上官飞燕是陆小凤假扮的时候,只道陆小凤识破了上官飞燕的身份,陆小凤的朋友带走了上官飞燕,留下陆小凤在冷宫里假扮上官飞燕,等着自己来找上官飞燕。
待得听说上官飞燕怀了姬苦情的孩子,姬苦情给他做了个手术,让他从此再也不能生育了,他原不致轻易上当,只是他从前就怀疑过上官飞燕和霍休的关系,王怜花和贾珂左一句冷嘲热讽,右一句理解同情,更让他怒火冲天,从前对上官飞燕来西泥国做皇妃的种种不满,也都被这股怒火勾了起来,轻易就相信了贾珂和王怜花的话。
后来说起姬家和霍休,他情绪过了,渐渐冷静下来,理智也跟着回来,觉得贾珂和王怜花的话中,有不少可疑之处,自己把他们的话奉为圭臬,未免也太草率了。
直到这时见王怜花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他才终于确信,上官飞燕真的不在他们手上,否则他们想要知道上官飞燕是如何知道地道的,只会去问上官飞燕,不会舍近求远,来问自己的。上官飞燕既然不是被他们藏起来了,那会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去找姬苦情了?
王怜花道:“地道里的灯油,是你添的吗?”
霍天青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共就来了两次皇宫,两次都是来看上官飞燕的,怎会带灯油进宫。”
贾珂心想:“地道里的灯油和捻子都很新,最早也是在三四天前换上的。霍天青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上官飞燕只怕不肯委屈自己做这样的苦差事,换灯油的人,不是他们两个,一定也是姬苦情和霍休的手下。
李秋水在地道中设下的机关,须得灯里有灯油才能奏效,姬苦情和霍休专门派手下来地道中倒灯油,为的当然就是墙壁上那些图形,他们是要用这条地道对付什么人?”突然间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是这么回事?若是如此,那真是可惜了!”
贾珂想到此处,登时对霍天青失去兴趣,想着问他几个问题,就没必要管他了,问道:“霍天青,你认不认识律香川?”
霍天青一怔,说道:“我自然认得他,他从前是江南孙玉伯的心腹,而我是珠光宝气阁的管家,我曾经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王怜花本来已经把霍天青当成没有任何价值的废铜烂铁了,没想到他这块废铜烂铁,竟然也能有点用处,当下便去书房取来纸笔,坐到桌旁,问道:“律香川长什么模样?”
霍天青见王怜花如此阵仗,心下有些好奇。
他出身名门,自来交游的不是他父亲那样的前辈名宿,就是陆小凤这样的江湖名侠,后来去了珠光宝气阁,给阎铁珊做管家,那也是为了阎铁珊手上的大金鹏国的财宝,他从没把自己当成管家,也从不认为他在珠光宝气阁认识的人,和他是同一类人。
律香川虽然办事周到,能干练达,学问见识,都很不错,却也不配被他放在眼里,谁想王怜花这般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竟然会对平平无奇的律香川如此重视。
霍天青想了想,说道:“他的个子很高,模样却很清秀,不过他的清秀没有半点脂粉气,不会让人把他认成女人。他的皮肤有些苍白,身形也有些瘦削,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神情都十分安详,常常显得有些柔弱……”
王怜花笔杆一转,笔尖上的墨汁尽数溅在霍天青的脸上。
霍天青没看清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只觉脸上一凉,心中大惊,忙用手在脸上摸了一把,随即低头看手,见手心黑漆漆的沾满了墨汁,知道脸上只怕也是如此,继续用手去擦脸上的墨汁,只会越擦越糟糕,只好作罢。
王怜花若无其事地道:“谁要你这么形容了。我要知道他的脸型、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肤色和身材都是什么模样,不是一句笼统的‘很清秀’就行了的。”
霍天青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心想:“现在是你求我告诉你律香川的长相,你求人就是这样求的吗?”
霍天青不敢把心里话说给王怜花听,心想:“我虽不知你们为何要找律香川,但既然你们不知道律香川的长相,那我就跟你们乱说一通,也好报这污脸之仇!”正待开口,忽见贾珂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像,解开捆住画像的丝带,然后将画像展开。
这时霍天青坐在地上,贾珂站在霍天青的旁边,画像背面朝着霍天青,霍天青根本看不清楚这是什么画像,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什么?”
贾珂道:“跟你没关系,你专心描述律香川的长相。”然后走到王怜花身边,伸手在画像上一指。
王怜花笑了笑,说道:“这幅画虽然画的不怎么精细,但是脸型五官都画出来了,他大概什么模样,我心里有数。”
他二人说完了话,相视一笑,霍天青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心中也不禁惴惴,暗道:“听他们的意思,这幅画像上竟似画了律香川。幸好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否则他们发现我故意欺骗他们,皮肉之苦,那定是免不了的了。”
王怜花看向霍天青,催促道:“你在发什么呆?还不赶快把律香川的长相告诉我。”
跟开膛破肚的痛苦相比,脸上这一点墨水又算得了什么,霍天青心中的恼火,早已烟消云散,当下便将律香川的相貌描述了一通。王怜花问的详细,他也说的详细,而且口才甚佳,将律香川相貌上的特征,描述的十分清楚,过了一会儿,王怜花便画好了律香川的画像。
王怜花拿起律香川的画像,递到霍天青面前,问道:“像吗?”
霍天青看到这幅画,不由一怔,总觉得这幅画有些眼熟,似乎从哪里见过这幅画。一时之间,实在想不透这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说是因为这幅画画的是律香川,而他见过律香川,所以会觉得这幅画有些眼熟,也不能说不对,但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霍天青看了一会儿,说道:“已经很像了。”
王怜花道:“有没有哪里不像?”
霍天青想了想,说道:“律香川的耳垂很小,比你画的耳垂还要小上一圈,他的手指很细,比你画的手指也要细上一圈。他是那种骨架很小的人,所以他身上虽然有肌肉,但是穿上衣服,却显得甚是柔弱。”
王怜花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自己是将律香川画大了一圈,于是拿来一张白纸,重新画了一幅画,递给霍天青看。
霍天青见这幅画明明只是一幅草图,还没有经过修饰,画中人却栩栩如生,几乎要从纸上走出来,惊叹之余,心中那种熟悉感愈发强烈,心想:“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幅画!”随即转念,又想:“不!我见过的不是这幅画,而是这个疯子画过的画!我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他父亲天禽老人一生醉心武学,对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事,向来兴致缺缺。不过天禽老人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经常有人来找天禽老人帮忙,用名人字画当礼物,最不容易出错,因此来找天禽老人帮忙的这些人,送的最多的就是名人字画。
霍天青自幼不知见过多少名人字画,眼光极高,一时之间,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疯子的画。不过这疯子年纪不大,那些上了年头的画像,当然不会和他有关系,那就是这三四年内看过的画像了。
正在寻思,蓦地里听到王怜花道:“怎么样?”
霍天青一惊之下,如梦初醒,回过神时就见律香川的画像还在他的面前,忙道:“画里的律香川,和我见过的律香川,可说是一模一样了。”
王怜花得意一笑,将画像放在桌上。
贾珂向霍天青道:“你在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和孙玉伯做过生意,做生意之前,总得先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律香川既然是孙玉伯的心腹,他的底细,你们想必也调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