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五颤声道:“这面墙壁上也有地道里那些小人!我刚刚揭开那幅画,不小心看见了。”
杨窦年和赫连铜桂听到这话,也是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杨窦年定了定神,干咳一声,说道:“我看这里什么也没有,咱们还是原路返回。”
赫连铜桂道:“那边还有一个房间,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走了过去,只见那间房间外面垂着珠帘,里面也铺着厚厚的地毯,和外面那间空空荡荡的书房不同,这里充满了脂粉气息,这里的主人,显然是一个女子。
三人掀开珠帘,走进房间,只见里面放着紫檀木的桌椅,桌上放着茶壶茶杯,靠墙放着一个紫檀木的柜子,柜子上面放着几个盒子,还有几个罐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拉开抽屉,只见第一层抽屉里放着玉碗、银筷、玉盘等餐具,夜光杯、白玉杯、犀角杯、青铜爵等酒具,第二层抽屉和第三层抽屉都是空的,第四层抽屉里竟然放着十个酒坛,酒坛上有的写的是“羊羔美酒”,有的写的是“杏花村汾酒”,有的写的是“枣集美酒”,有的写的是“九酝春酒”,有的写的是“菊花酒”,还有的写的是“绍兴状元红”。
三人见了这许多美酒,登时都走不动道了,他们本就喜欢喝酒,何况刚刚喝了一肚子溪水,那溪水冰冷彻骨,进了他们的肚子里,他们不仅浑身发冷,肚子也有些疼,进了书房以后,肚子就一直咕噜咕噜地叫,若能喝上几口美酒,驱驱身上的寒意,别提有多自在了。
公孙五道:“咱们喝几杯再走?”
杨窦年面露迟疑之色,说道:“就怕酒里有毒,咱们喝下去以后,就跟先前那些兄弟一样,丧失心智,变成疯狗,胡乱咬人了。”
赫连铜桂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道:“可惜咱们刚刚没在小溪里捉几条鱼,否则现在拍去泥封,喂它们几口酒喝,咱们哪还需要在这里瞻前顾后的。”
他略一迟疑,终究还是酒瘾占了上风。当下拿起一坛绍兴状元红,拍去泥封,拉开第一层抽屉,本想去拿酒杯,但见酒杯都很小巧,喝起来很不过瘾,于是拿起旁边的玉碗,斟了满满一碗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然后将玉碗放到桌上,只觉身上寒意尽去,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赞道:“这酒可真是好喝!我在家里也没喝过如此醇美的状元红!”
公孙五一闻到酒香,哪还忍得住,当即拉开抽屉,见这些酒杯之中,就数犀角杯最大,于是取出犀角杯,斟了满满一杯酒,几口喝下去,赞道:“确实是好酒!”然后看向杨窦年,问道:“兄弟,你不喝一杯吗?”
杨窦年迟疑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倘若这酒里真有什么古怪,咱们总得有个人回去报信。”
公孙五听到这话,心里也觉害怕,想要将酒杯放下,但终究抵挡不住醇美的酒香的诱惑,不仅没把酒杯放下,反而拿起了酒坛,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公孙五和赫连铜桂你一杯,我一碗,坐在桌旁对饮,喝了个旗鼓相当,一坛绍兴状元红,很快就见了底。
赫连铜桂喝得不尽兴,又拿起一坛菊花酒,拍去泥封,放在桌上,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又给公孙五斟了满满一杯。
两人刚喝了几口,忽见杨窦年走了过来,说道:“你们两个喝完了吗?我在里面发现了一扇门,不知通向什么地方,咱们过去看看?”
赫连铜桂和公孙五听到这话,这才想起他们的目的来,想到要把这几坛美酒留在这里,心里真是一千个舍不得。
赫连铜桂说道:“咱们把这几坛酒一起带出去。可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便宜了这里的主人。”
公孙五心里也舍不得这几坛美酒,听到这话,自是赞道:“好主意!”
当下两人将余下的八坛美酒一齐摆在桌上,便要脱掉衣服,将这八坛美酒打包起来。
杨窦年说道:“里面是间卧室,虽然没有衣服,但是床帐被褥都在,你们可以用它们来打包这些美酒。”
赫连铜桂和公孙五走进里屋,只见靠墙一张梳妆台,台上只放了两支蜡烛,其他什么也没有,大概和盒子罐子里的点心一样,早就被人拿走了。旁边的墙壁上有一道石门,石门打开,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显然是一条很长的甬道。另一边放着一张牙床,床上罗帐高悬,露出里面的被褥来。
两人将罗帐拆了下来,撕成几块,用来打包那几坛美酒,杨窦年也拿了一块,走到墙壁前面,打算挑一些字画带走。他对字画一窍不通,不知哪几幅最为值钱,只好随便挑了二十几幅顺眼的字画,打包起来,负在背后。
三人收拾好了东西,便走进甬道,这条甬道虽然很长,但只有一条路,而且头顶脚下,两边墙壁,都是石头,和刚刚的地道截然不同。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三人终于走到甬道尽头,来到一道石门前面。
杨窦年走在最前面,伸手推开石门,眼前陡然明亮,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光景,忽听得一道女子的惊呼声,跟着额头一痛,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赫连铜桂正站在杨窦年后面,等着杨窦年拉开石门,哪想到石门拉开一半,杨窦年就向后仰倒,撞入他怀中。
赫连铜桂吓了一跳,但是手里提着四坛美酒,他舍不得把美酒扔到地上,实在腾不出手来,去接杨窦年,只好用胸膛接住杨窦年,叫道:“怎么回事?”
见杨窦年一声不吭,只好屈膝将手里的四坛美酒放到地上,然后抓住杨窦年的身子,转过来一看,就见杨窦年额头上钉着两枚小小的黑色钢镖,两条鲜血自额头上流了下来,宛如两道血泪,双目圆瞪,脸上颇有惊诧之色,竟然已经死了。
赫连铜桂这一下只惊得魂飞魄散,心想:“还好刚刚不是我走在最前面,不然现在头上钉着两枚钢镖,死得不明不白,不能瞑目的人,就是我了!”但随即转念,又想:“他中的是暗器,难道里面的人是唐玉?”
赫连铜桂想到唐玉,登时杀心大起,扔掉杨窦年的尸体,抽出刀来,说道:“唐玉就在里面,咱们快进去!”说着一个箭步,便拉开石门,冲了进去。只见置身所在竟似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女子的闺房,与此同时,一伙人从屋外冲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刃,两伙人面面相觑,都惊得呆了。原来这一伙人竟然也是御前侍卫。
赫连铜桂心想:“原来我们还在宫里!”见这一伙人中有好几个相熟的朋友,便道:“守贵兄弟,这是哪里?”
夏守贵皱了皱眉,说道:“这是青凤阁,公主殿下的闺房。你怎会出现在这里?”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还喝了这么多酒?”
赫连铜桂听说这是青凤阁,一怔之下,想起自己从前听别人说过,皇太妃从前在地下建了一间书房,后来银川公主搬进了青凤阁,这间书房就给她用了。他从来没有去过银川公主的书房,只道这间书房建在土里,哪想到竟然是建在山峰之中的天然洞穴里。
赫连铜桂想到自己刚刚喝的是银川公主的藏酒,登时吓得全身冷汗直流。一边暗骂自己真是糊涂,明知银川公主的书房建在地下,适才自己看见地洞里放着那么多稀罕古玩,奢华家具,还有那十坛醇美无比的名酒的时候,就该想到银川公主才是,哪里用得着别人提醒。
一边向众侍卫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将王怜花如何听到冰库里有响动,众侍卫如何在冰库里发现昏迷不醒的陆小凤,如何在冰库里发现了一条密道,三十多名侍卫如何在密道里遇难,他们这些侍卫如何在密道中分头行动,他们三人如何发现了建在山里的书房,如何找到了书房里的密道,如何沿着密道来到公主的闺房等事一一说了。
那些侍卫听说了这其中的原委曲折,都忍不住想:“杨窦年也太倒霉了!”
夏守贵说道:“你们过来的时候,公主殿下正在房里和丁姑娘说话,突然瞧见墙壁上出现一道门,有人站在门后,缓缓将门拉开,公主殿下和丁姑娘都以为开门的人是刺客,丁姑娘就向那道门扔了几枚钢镖,然后带着公主殿下离开了这间房间。倘若你们开门的时候,先自报家门,让公主殿下知道,你们是谁,杨窦年哪会就这样丢了性命。”
公孙五在赫连铜桂向众人述说他们三人的经历的时候,就抱着杨窦年的尸体,从地道中走了出来,听到这话,苦笑道:“我们以为我们早就离开皇宫了,还想着我们走到这条甬道的尽头,说不定能见到唐玉,我们担心打草惊蛇,让唐玉跑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会想到自报家门。”
夏守贵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桩差事是皇上交代你们做的,你们还是赶快带着杨窦年去见皇上。”
赫连铜桂和公孙五也有此意,当下便抬着杨窦年的尸体,离开青凤阁,向冰库走去,至于他们从书房里捎来的美酒和字画,自然不敢带走,全都留在了青凤阁里。
两人还没到冰库,就遇到了几个侍卫,听说皇上和王怜花此刻都在御书房,于是带着杨窦年的尸体,去了御书房。
其实这时已经有许多侍卫从地道中走了出来,王怜花根据他们的经历,画了一张地图,虽然还有许多侍卫没有离开地道,这张地图尚未完工,但这条地下密道的错综复杂,已经可见一斑。
站在外面的太监进来通报,贾珂和王怜花见又有侍卫从密道中走了出来,当即便要他们进来。不一会赫连铜桂和公孙五抬着杨窦年的尸体走了进来。
贾珂和王怜花见杨窦年的额头上钉着两枚钢镖,皆是一惊,心想:“难道地道里真的有人?”
王怜花道:“他是怎么死的?”
赫连铜桂忙道:“回殿下:卑职三人一路沿着地道,来到了公主殿下建在山腹中的书房,然后顺着密道走到了公主殿下的卧室外面,因为不知道那是公主殿下的书房,所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身处青凤阁,就没有先自报姓名,再推开石门,而是直接推开了石门。当时杨窦年走在最前面,是他推开的门,他就被守在公主身边的丁姑娘当成了刺客,以致丢掉了性命。”
王怜花微微皱眉,说道:“父皇一早就派人跟各宫的主人说过密道的事,她们早就知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侍卫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你们若是没有对她们出手,她们怎会对你们出手?”
但他心念一转,便已猜到阿紫为何会对他们出手,微笑道:“你们不知道那处山洞是公主的书房,那你们以为是谁的书房?挖这条地道的人的书房吗?她刻在地道里的图案,刚刚害死了那么多人,放在书房里的酒,你们也敢拿来喝,完全不怕她会在酒里下毒,真是好胆量,连我都要佩服你们了!”
赫连铜桂和公孙五听了王怜花这一番冷嘲热讽,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心里却很不服气,暗道:“你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倘若你也跟我们一样,喝了一肚子冰块似的溪水,肚子叽里咕噜地乱叫,到时你还能忍住不喝烈酒来暖身子,那你才有资格跟我们说这种话!”
他二人喝了整整一坛状元红,这绍兴状元红是极品佳酿,本来就是烈酒,加上他二人喝得又多又急,早就有了几分醉意,这时觉得王怜花站着说话不腰疼,赫连铜桂越听越怒,忍不住道:“六殿下,咱们党项人生下来就会喝酒,美酒就和清水一样,一日都离不开它。别说那几坛美酒里没有毒药了,就算真的被人下了穿肠的剧毒,咱们该喝还是得喝。
何况我们在此之前,喝了一肚子冰冷的溪水来解渴,如果不喝点烈酒暖暖身子,可能早就倒在地道里了。我们开了一坛状元红喝,那也是为了能够暖和身子,以便全力以赴地给皇上办事啊。
我知道汉人酒量不行,几杯酒下肚,就醉的东倒西歪,眼睛也睁不开了。你自小跟着汉人生活,沾上了他们的穷酸气,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今你已经回到皇上身边了,你可得把你身上的穷酸气改一改,多学学皇上的英武豪迈,毕竟你身上也流着一半党项人的血的!”
王怜花微微一笑,心想:“不好意思,老子和你们党项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倒是有点胡人的血统。”
贾珂见赫连铜桂不仅明目张胆地搞种族歧视,最重要的是,竟然敢说王怜花身上有穷酸气,心下着恼,碍于现在还在扮演哑巴,没法直接骂他,索性抄起一个砚台,向他砸去。
那砚台是翡翠的,落到赫连铜桂的头上,呲啦一声脆响,砚台登时四分五裂,碎成无数碎块,落到地上,赫连铜桂更是被砚台砸的头破血流,眼前直冒金星,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晕倒在地。
贾珂这一下只吓得赫连铜桂魂飞魄散,登时酒意全无,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心中更添几分惊惧,顾不得自己痛得要命的额头,连连磕头,说道:“皇上饶命,殿下饶命!卑职这是喝多了酒,脑袋晕晕乎乎的,才说起了浑话来。卑职打小就有这个毛病,找了好多大夫,也始终治不好,只求皇上和殿下看在叔叔的面子上,不要把卑职刚刚说的屁话放在心上。”
他额头上鲜血直流,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头一次次地碰到地毯上,弄得地毯上到处都是鲜血。
贾珂和王怜花根本不知道赫连铜桂的叔叔是谁,毕竟姓赫连的党项人挺多的,大臣就有七八个,而且这七八个人并不是一家人。
贾珂心想:“你这么看不起汉人,你叔叔十有八|九和你一个态度,我一个汉人,干吗要给你叔叔面子?等我查清楚你叔叔是谁,就找个由头,把他开除了。”冷哼一声,写道:“你这小子狗胆包天,竟敢辱骂朕的儿子。朕就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刚刚只是用砚台砸你的脑袋,如果没有你叔叔,朕刚刚就会把你的脑袋一脚踹下来!”
王怜花接过纸来,扫了一眼,忍不住一笑,随即清了清嗓子,将纸上的话念了出来。然后笑道:“赫连铜桂,你说我身上有穷酸气,可是父皇就是喜欢我身上的穷酸气,这可怎么办啊?”
贾珂听到这话,偷偷一笑,心想:“王怜怜,你收着点啊!老子现在是你爹,可不是你老公啊!”但又觉得王怜花这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实在可爱得很,忍不住苦恼地想,怎么办,完全舍不得让他收敛一点,甚至恨不得他把尾巴再翘得高一点,就算让宫里的侍卫们,天天在兴州城敲锣打鼓,说王怜花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那也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