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铁树道:“微臣邀请过唐玉两次, 给他开出了十分丰厚的待遇,可惜唐玉两次都回绝了微臣。不过陛下放心,微臣自始至终,都没向唐玉透露过微臣的身份。”
李讹庞道:“你去找他的时候, 有没有和他闹过不愉快?”
赫连铁树道:“绝对没有。”
李讹庞沉吟着, 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如果今天来刺杀的公主的人是他, 他也绝不是因为私仇, 才来刺杀公主的。”
赫连铁树略一迟疑,说道:“关于这事,微臣不敢妄下定论,只能说微臣去拉拢他的时候, 一定没有得罪过他。”
李讹庞摇了摇头, 说道:“唐玉不过一个中原武人,除了你统率‘一品堂’,整日和这些粗鲁武人打交道之外, 还有谁会和他们打交道。难道你觉得朕的公主会和这些武人打交道?”
赫连铁树忙道:“微臣不敢。”
李讹庞道:“无论这个刺客到底是不是唐家的人,现在他都一定还在兴州城中。赫连,你带着朕的圣旨,即刻去找卫慕旺荣, 命他率领二十万精兵封锁城门,全城许进不许出。”
赫连铁树道:“陛下,若是有人问起原因——”
李讹庞道:“实话实说,银川公主遇刺了, 朕命你们全城搜捕刺客。”
赫连铁树应道:“是。”
李讹庞又道:“你带着‘一品堂’的人在全城秘密寻找唐家的人,在没有确定是李淳吩咐唐家的人刺杀公主之前,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让人察觉朕怀疑这场刺杀和唐家有关。”他一边说话,一边写下圣旨,按上玉玺。赫连铁树拿着圣旨,领命而去。
贾珂和王怜花站在外面,听完了全程,见赫连铁树离开了,他们也离开了。
贾珂十分鄙视,说道:“他这么查,能查出什么来。唐家是有多蠢,会主动把这盆脏水往自己身上揽。”
王怜花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你觉得不是唐玉?”
贾珂道:“一定不是唐玉。”
王怜花来了精神,说道:“你怎么知道一定不是唐玉?你莫要忘了,唐家家主一共三个儿子,除了长子唐傲自幼学剑,修习的是寻常的内力之外,余下的两个儿子都修习阴劲,变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如果有人害我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我定要让他全家都落得江玉郎那个下场。唐玉这些年来一直任劳任怨地听仇人差遣,帮仇人对付挡了唐家的路的人,这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善人?难道你认为,唐玉是这样一个身上佛光足以普照世间的大善人?”
贾珂好笑地看了王怜花一眼,这人在这种事上向来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狠话说得比谁都痛快,但是真见到柴玉关和王云梦了,就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起来了。
贾珂做了个拍手的姿势,笑道:“王公子这一番分析当真鞭辟入里,令小弟茅塞顿开。不过小弟相信,王公子一定知道,这世上既有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宁可跟欺负了自己的人玉石俱焚,也要报仇雪恨的人,也有觉得委屈已经受了,与其整日琢磨着如何报仇,不如多花点心思过好往后的人生的人。”他牵着王怜花的手,做这个拍手的动作,王怜花的手跟着他的手动了起来。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唐玉是哪一种人?这么了解他?”
贾珂忍不住笑道:“傻孩子,我已经和他认识十三年了,如果我连他是什么性格都不知道,我岂不要变成傻瓜了?”他前脚说王怜花是“傻孩子”,跟着就说“傻瓜”,当然是为了取笑王怜花。
跟着又道:“我知道唐玉心心念念想要做唐家的家主,他这么尽心竭力地给唐家做事,就是为了在唐家树立威望,好早日夺得家主之位。”
王怜花冷笑道:“好愚蠢的想法,就算唐家是杀手之家,也没有把家主之位交给家中最会杀人的那个儿子的道理。”
贾珂笑道:“谁说不是呢。”
王怜花听到这话,斜眼向贾珂瞧去,贾珂笑眯眯地看着他,忽然凑了过去,亲了他一口。
王怜花白了贾珂一眼,说道:“你刚刚不是说我是傻孩子吗?刚说完话,就凑过来亲我,不怕把自己变傻了?”
贾珂又亲了王怜花两口,笑道:“不怕,不怕,我还指望自己多亲你几口,好把我的聪明气传给你,让你也变成一个聪明孩子呢。”
王怜花索性跳到贾珂背上,低声道:“我已经傻得不能走路了,你背着我走。”
贾珂闷声直笑,笑得身子发颤,王怜花趴在他的背上,跟着他一起发颤,两个人仿佛变成了一人,两颗心也碰到了一起。好在贾珂还记得正事,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施展轻功,避开众侍卫的视线,背着王怜花悄悄来到御花园附近。
李讹庞一听说王语嫣遇刺了,就召来御前侍卫总管都罗继捧,命他带人在宫中搜查刺客。
都罗继捧将侍卫分成三队,第一队在宫中四处搜寻可疑人物,第二队看守宫门和宫墙,如果刺客此刻还在宫中,定叫他插翅也逃不出去,第三队负责保护皇上、太后、年幼还没分府的皇子、公主和分位较高的嫔妃。当时有二十几位妃子在御花园中聊天,公主遇刺一事一传开,这二十几位妃子立刻被侍卫护送回了自己的寝宫,再也没有出来过。
贾珂和王怜花到御花园外,跃到树上,向园中瞄了一眼,但见园中侍卫至少比上午多了二十余人,这些侍卫在御花园中四处搜查能够藏人的地方,他俩今天去过的那个山洞,也被几个侍卫来回搜了好几遍。
贾珂和王怜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避开这么多侍卫的视线,在御花园中搜寻那个刺客留下的痕迹,除非他们将这些侍卫通通放倒,但这样肯定会暴露他们的存在。
贾珂回过头来,看了王怜花一眼,无声说道:“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混进去。”
王怜花无声问道:“假扮侍卫?”
贾珂无声说道:“假扮侍卫不是不行,但我担心这些人的差事都是分配好了的,咱们冒然过去,容易引得他们生疑,即使他们当时没有怀疑咱们,事后想起来了,问他们的头儿一句,咱俩的存在也就暴露了。
那么一个小山洞,咱们才过来了多一会儿啊,就有五个侍卫去看过了,我想他们应该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只是长官吩咐他们守在这里,他们不敢离开,所以一直待在这里,其实早就没事做了。
咱们不如假扮哪个娘娘的宫女,跟他们说,娘娘刚刚来御花园散步,让咱们帮她收着耳环,结果咱们离开的时候太过匆忙,耳环丢在了外面。耳环是皇上赏给娘娘的,如果娘娘发现耳环丢了,定会重重惩罚咱们,求他们让咱们进御花园找耳环。
宫里最忌讳得罪别人,一来宫中关系错综复杂,得罪了一个人,就可能得罪了他背后的一干人,万一这一干人中,有个厉害人物,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二来宫中形势变化极快,得了皇帝的青睐,便可以一步登天,今天还是谁也都可以欺负的宫女,明天可能就是集万千宠爱的嫔妃了。这种顺水人情,我想他们应该会做,而且不会把这件事随便说出去。”
王怜花十分郁闷,无声说道:“今天我怎么总是扮成宫女?”
贾珂一笑,无声说道:“我陪你一起嘛。”
两人正要从树上下来,忽听得脚步细碎,自远处响起,不一会就见一个宫女小跑过来。
一个御前侍卫向那宫女瞧了一眼,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不是叫你们待在屋里,不要出来吗?你过来做什么?”
那宫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张瓜子脸,皮肤雪白,犹如新剥鲜菱,听到侍卫的话,眼圈一红,说道:“侍卫大哥,我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宫女,刚刚贵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觉得耳环有些扯耳朵,就摘下了耳环,叫我帮她收着。
哪想到我这么笨,刚刚走得太过匆忙,没有留意,回去才发现耳环少了一只。侍卫大哥,我在路上都找遍了,求你让我进去找找,如果贵妃娘娘发现我丢了一只耳环,一定不会饶过我的。”说着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想要擦掉眼泪,眼泪却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贾珂和王怜花听到这话,对望一眼,均觉啼笑皆非,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贾珂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此刻他们听到这宫女的一番话,也许不会生出什么怀疑,但是贾珂前脚说完这个法子,跟着这个宫女就用这个法子来说服侍卫,甚至连来御花园找耳环这个理由都一模一样,即使是傻瓜,也会忍不住怀疑,这个宫女的身份了。
那侍卫听说小宫女是贵妃娘娘的宫女,自然不敢为难她,说道:“好,你进去。”跟着向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侍卫知道他是让他们盯着这个小宫女,以免这个小宫女身份有假,用毒针偷袭他们,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武功再高,也休想逃跑。
小宫女见那侍卫答应自己,登时满脸喜色,笑靥胜花,向那侍卫连声道谢,脸颊上兀自挂着几点亮晶晶的泪珠。
那侍卫摇了摇头,说道:“你快进去。”
小宫女笑道:“是!”
她走进御花园,时而翻翻花丛,时而翻翻草丛,时而将地上的积雪拨开,时而将一些碎石块拿起来。
众侍卫闲得无聊,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见她一直在找这些地方,有些人闲得无聊,甚至帮她一起在这些犄角旮旯里寻找耳环。
有人问道:“小姑娘,你找的耳环,是什么模样?”
小宫女听到这话,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金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只黄宝石耳环,看着十分华贵。
那个问她的侍卫说道:“这耳环上面的宝石,给光一照就闪闪发亮,掉在哪里都很好找,你若是在御花园里走上一圈都找不到它,那肯定不是掉在御花园里了。”
那小宫女一言不发地将盒子收进怀里,说道:“我……我再找找。”
她继续在御花园中翻来找去,众侍卫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除了那几个负责监视她的侍卫之外,余下的侍卫十有八|九都移开了目光。
那小宫女来到池塘岸畔,俯下身去,想要看看岸边这些混着白雪的草里,会不会有那枚宝石耳环,大概是脚下的草地实在太滑,她刚一弯下腰,就重心不稳,“啊”的一声惊呼,便脑袋向下,向池塘扑去。幸好旁边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衣服,她才没有掉进池塘里。
那小宫女刚一站稳,便向旁边走了两步,离着池塘远了一点,惊魂未定地道:“侍卫大哥,多、多谢你了!”
那侍卫道:“举手之劳罢了。我看你还是小心点儿,我这次抓住了你,下次就未必如此及时了。”
那小宫女连连点头,略一迟疑,说道:“侍卫大哥,池水下面,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时正是隆冬时节,御花园的池塘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只是李讹庞喜欢钓鱼,春、夏、秋在池边钓鱼,到了冬天,就在冰面上钓鱼。他的几个妃子和几个儿子,也不知是为了讨好他还是真的喜欢钓鱼,每次李讹庞出来钓鱼,他们都会坐在旁边,跟李讹庞一起钓鱼,所以现在他们面前的这片冰面之上,有很多个圆洞,俗称“冰眼”,下面是没有结冰的池水。
跟在那小宫女身边的几个侍卫听到这话,连忙走到池边,低下头,向下张望,只是冰面太厚,上面还覆盖了一层白雪,什么也看不见。走到冰眼旁边,向下张望,但见湖水幽深,偶尔能瞥见游鱼经过,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个侍卫睁着眼睛,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心下有些不耐烦,暗道:“她不会是在玩我们?”转头看向那小宫女,问道:“你看见什么东西了?”
那小宫女有点着急,用手指比划道:“就……就一个黑色的东西,很大,像是一个小孩,团起了身子。就是……”她顿了一顿,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东西的位置,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池畔,伸手一指一个冰眼旁边的冰面,继续道:“它就在这里。你们……你们看见了吗?”
一个侍卫就站在那小宫女手指指向的地方的旁边,听到这话,半信半疑地仔细打量这片冰面,很快就惊呼一声:“他娘的,下面真有一个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