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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怜花沉默片刻, 问道:“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
贾珂笑道:“我跟他们说:‘你们聊着,有事找我。’然后就出来找你了。我跟在你后面,看着你在这里站定, 呆呆地望着虚空, 突然叹了口气, 就像是一只小花猪,想要去雪地里打个滚,但是担心外面太冷,所以犹豫要不要去一样。”
王怜花一笑,说道:“谁会担心这种事啊?老子赤条条地在躺冰天雪地里睡觉,都不会觉得冷!”顿了一顿,才道:“你知道我刚刚为了什么叹气吗?”
贾珂也是一笑, 问道:“为了什么?”
王怜花笑道:“我刚刚在想,这附近哪里有悬崖。”
贾珂奇道:“你找悬崖做什么?”
王怜花斜睨他一眼,悠悠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自己跳下去了,难道我还能把江小鱼他们扔下去不成?”
贾珂半点不信王怜花会这么做,王怜花向来爱惜自己的性命,怎会因为这件事, 就去跳崖自杀?但若王怜花从未生出过这个念头, 他又怎会突然说出这件事来,难道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贾珂放开王怜花,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向他左看右看,心中乱糟糟的,实在想不明白,说道:“你说着玩的,是不是?你怎么会想到跳崖自杀?”
王怜花看着贾珂, 见他神色忧急,眼中满是茫然,似乎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今天这般田地,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今天这般田地了,他也只能拼命去想明白,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贾珂,你怎么这么好骗啊!”
贾珂心中好气,但又松了口气,恨恨地道:“这种事也能拿来开玩笑吗?我简直恨不得把你这头小猪……”
王怜花接口笑道:“……扔下悬崖吗?”
贾珂恨恨地道:“呸!我又不是你,怎么舍得把小猪扔下悬崖!那是小猪应该去的地方吗?”
王怜花嘻嘻一笑,说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对自己的生命向来宝贝得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把它送给悬崖?”
贾珂“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你没想过这么做,好端端的,干吗想到编这个故事吓唬我?很好玩吗?”
王怜花笑道:“谁说我是在编故事吓唬你了?我刚刚确实想到跳崖了啊。”
贾珂一怔,心脏宛如给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攥住,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对王怜花的影响怎会这么大,说道:“你……你怎么会想到跳崖呢?”声音有些发颤,显然心情十分激动。
王怜花悠悠道:“我想要你知道,你忙着和他们一家团圆,而忽略了我,是多么大的错误,我想要你追悔莫及,痛不欲生。”
他顿了一顿,见贾珂呆若木鸡,怔怔看着自己,忽然一笑,继续道:“然后我再出现在你面前,问你知不知道错了。”
贾珂又是一怔,一时之间,真是恼也不是,恨也不是,气得恨不得咬掉王怜花的鼻子,索性将王怜花扛在肩头,向他们的帐篷走去。
王怜花伸手去捶贾珂的屁股,笑嘻嘻地道:“啊呦,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怎敢强抢民男?强盗老兄,我劝你快点把我放下来,你再不把我放下来,我可就要叫人了!”
贾珂“哼”了一声,说道:“你叫啊!你叫啊!有本事你就把天王老子叫过来,不过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叫我把你放下来!”
王怜花嘻嘻一笑,也不在乎附近都是武林中人,反正一路上他和贾珂打闹嬉戏,他们早就看得太多,习以为常了,叫道:“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道严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燕南天一只脚刚跨进帐篷,另一只脚还在外面,就听到王怜花说:“帐篷好挤,你们说话,我出去了!”跟着眼前一花,王怜花已在帐篷外面。
这“嫁衣神功”是武林中的绝顶神功之一,燕南天练到大成以后,武功之高,天下已经没有几人能与他比肩,没想到王怜花不过十九岁,武功竟然比他还要高上一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心中赞叹:“好俊的功夫!他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修为?”随即反应过来,王怜花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又奇怪,又茫然,向帐篷里面望了一眼。
如今帐篷里只有八个人,加上王怜花,也就是九个人,这顶帐篷很大,别说九个人待在里面了,就算十九个人待在里面,那也是绰绰有余。
适才王怜花来帐篷里用金银血蛇给小鱼儿他们吸毒,可没有嫌帐篷里的人太多,跟适才的情形相比,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黄药师。
黄药师身形高瘦,又不是天吃星、大欢喜女菩萨这样的肉山,不会一个人就占据了大半个帐篷,王怜花怎么突然嫌弃起帐篷拥挤了?
燕南天心念一转,得出结论:“看来王怜花和黄岛主有私仇,不愿与黄岛主待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他一看到黄岛主,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这里。”
他看向小鱼儿和玉无缺,见两人虽然暂时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但睁开了眼,目光追着王怜花的背影,胶固在王怜花离开的方向,神色似乎有些抱歉,有些愧疚,心中正觉奇怪,就听贾珂道:“你们聊着,有事找我。”话一说完,便即飞身奔出帐篷。
燕南天微微皱眉,心中又奇怪,又不悦。
江珂的两个兄弟刚刚醒来,他不留在这里,跟他们说几句话,看看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反而去追王怜花了。王怜花和黄药师有私仇,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闹脾气,就让他闹去。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只顾牵缠于儿女私情,却把手足亲情放在脑后?倘若他父亲尚在人世,难道他看到王怜花离开,也要扔下他父亲,去追王怜花吗?他这样做,如何对得起他父亲?
燕南天沉声道:“他俩这是做什么去了?”
黄蓉叹了口气,说道:“燕大伯,你别怪他们。”便将江别鹤和江玉郎把小鱼儿三人和柴玉关关进了山洞里,小鱼儿三人杀死了柴玉关的事,告诉了燕南天。
黄蓉虽然不清楚此事的具体情形,毕竟亲身经历此事的人,如今都说不出话来,但她口才极佳,妙语如珠,又是以自己的视角来描绘此事,人人听得惊心动魄,宛如自己就是黄蓉,这就是他们的故事。尤其说到他们一开始都以为小鱼儿这次死定了,甚至怀疑他已经被柴玉关吃进肚子里的时候,众人虽然知道,小鱼儿现在安然无恙,也情不自禁地提起心来,为小鱼儿担忧。
燕南天听到黄蓉说他们一路上沿着贾珂留下的标记,找到山洞,见到贾珂和王怜花站在山洞前面,抱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有泪水,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王怜花脸上的泪水,定是为了柴玉关流下来的。柴玉关虽然罪大恶极,但也是他的亲生父亲。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明明可以杀死你们几个,为他父亲报仇,最后却选择了放下这血海深仇,还找到了那两条小蛇,救了你们的性命。王云梦和柴玉关有他这么样一个儿子,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燕某白活了几十年,还是放不下‘仇恨’二字,竟还不及他通达明理。”
他在江枫去世以后,心中所思所想,只是给江枫报仇,这时听说王怜花和小鱼儿他们有血海深仇,两人境遇相似,自然对王怜花的心情感同身受。
黄蓉叹了口气,心想:“他倒没有放下仇恨,只是他实在太爱贾大哥了,舍不得让贾大哥为难,只好勉强自己,放下仇恨了。”
黄蓉道:“是啊,王大哥虽然放下了这血海深仇,不会找小鱼儿他们报仇了,甚至还以德报怨,救了他们的性命。但快活王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刚刚定是见到小鱼儿他们醒了,想到快活王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心里难受,就出去了。贾大哥知道他的心思,体谅他的难处,所以追了出去。不然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外面,心里多不是滋味儿啊。”
燕南天做事向来问心无愧,从没亏欠过别人。
倘若王怜花只是没有跟小鱼儿他们计较这杀父之仇,燕南天心中佩服,却不感激,毕竟柴玉关坏事做尽,杀人如麻,小鱼儿他们杀了柴玉关,那是为民除害,做了一件好事。
但是王怜花不仅没有跟小鱼儿他们计较这杀父之仇,还以德报怨,救了他们的性命。小鱼儿和玉无缺,可是江枫留在世上的骨血,他俩的性命得以保全,都是王怜花的功劳,如此恩德,燕南天岂能不铭感在心?
燕南天看着小鱼儿和玉无缺,说道:“王怜花对你们兄弟有救命之恩,如此恩德,不能不报。你们的身子还没有好,且留在这里休息,我这就去找他,代你们向他道谢,等你们能说话了,再自己向他道谢。”
燕南天走出帐篷,四处寻找贾珂和王怜花的身影,其实草地上到处都是火堆,照得夜空十分明亮,只是人来人往,实在太乱了,他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贾珂和王怜花。
燕南天正待找个人问问,忽听得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他内力深厚无比,自然将这道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燕南天听这声音似乎是王怜花的声音,吃了一惊,循声找去,就见王怜花被贾珂扛在肩上,双腿在空中乱蹬,双手不住捶打贾珂的屁股,王怜花侧着脸,后脑勺对着燕南天,燕南天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见他的动作看上去又惊慌,又无助,只道他的表情应该也是如此。
燕南天认定贾珂这是在欺负王怜花,而且极有可能是因为适才王怜花在帐篷里没说几句话,就离开了帐篷,贾珂觉得王怜花这么做,让他很没面子,所以在这里教训王怜花,要王怜花以后不敢这么做。当即快步而去,来到贾珂和王怜花的身后,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贾珂和王怜花正闹着玩呢,乍闻燕南天这句话,都是一怔。
贾珂扛着王怜花,转过身去,见燕南天站在后面,神情甚是严肃,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燕南天这是把刚刚王怜花说的话当真了,说道:“燕伯伯……”
燕南天打断贾珂的话,厉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欺负王怜花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的两个兄弟的性命,都是他救回来的吗?他是你那两个兄弟的救命恩人,你不去想如何报答他,反而在这里欺负他。这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才会做的事情,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又怎么对得起我?”他对贾珂痛心疾首,语气十分严厉。
王怜花心下大乐,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他从贾珂的肩头跳了下来,微笑道:“燕大侠,你多虑了,贾珂刚刚只是在跟我闹着玩而已。”
燕南天叹了口气,看着王怜花的神色十分柔和:“好孩子,你做的事情,我已经听黄家小姑娘说了。你没有和江小鱼他们计较杀父之仇,反而救了他们的性命,这番以德报怨的大仁大义,我这个做大伯的,对你真是感激不尽。”
王怜花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燕南天道:“我知道你心地纯善,胸襟博大,别人做了对你不起的事情,你不仅不去跟人家计较,若是人家遇到麻烦,你还会倾力相助。你对江小鱼和江无缺是这样,对江珂更是这样。但是有些事情,你实在不必为他们遮掩,就像江珂刚刚对你做的事情,你这次不跟他计较,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往后还是会这么对你。你这样纵容他,反而是害了他!”
饶是王怜花脸皮极厚,还很自恋,平时别人称赞他,无论是真心称赞,还是假意嘲讽,他都能当成真心称赞,高高兴兴地应下来,若是没有人称赞他,他甚至还会自己称赞自己,此刻听到燕南天这一番话,也是脸上发热,不知该说什么。燕南天说的这个人,和他王怜花有一点点关系吗?
贾珂忍不住一笑,随即假装醍醐灌顶,正色道:“燕伯伯说的是!”跟着转过身去,向王怜花作揖,说道:“王公子,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不知感恩图报,反而对你无礼,把你当成扁担,扛在肩上,真是对你不起。我在这里向你道歉,还请你原谅我。”
燕南天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做错事不可怕,做错事以后,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或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却没有半点悔改之心,这才是最可怕的。”
王怜花心知贾珂这么做,是因为觉得这件事不好解释,而且容易让燕南天尴尬,还不如承认错误,向自己道歉,好给燕南天一个台阶下,但是……但是他却不愿意贾珂蒙受这不白之冤,更不愿意燕南天留下贾珂不知道他的好,总是欺负他这个印象。
王怜花素来诡计百出,又擅长演戏,而且他和贾珂在别人面前唱过无数次双簧,与贾珂十分默契,这时他配合贾珂演完这一出戏,当然没有任何难度。但是他在其他事情上都圆滑得很,唯独在贾珂的事情上倔强无比,不然也不会跟王云梦抗争了那么多年。
王怜花这时又倔强起来,向贾珂一笑,说道:“你道哪门子的歉啊?你什么时候欺负过我?明明平日里都是我欺负你!”说着将贾珂扛在肩头,向燕南天笑道:“燕大侠,我俩刚刚真的只是在闹着玩,你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我俩是不是经常这么闹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