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将眼睛一闭, 笑道:“那好,你来给我治病。先跟你说好,我得的病是缺水症, 你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喂我喝, 我才能醒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给我治病。”
贾珂噗嗤一笑, 低头去看王怜花。
他闭目躺在床单上, 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显得神情柔和,头发凌乱地散开, 一半都被他压在身下,衣服一件没少, 都穿在身上, 只是领口有些皱褶。
贾珂想起适才王怜花那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心里有些发疼, 忍不住伸出左手食指, 在他的脸颊上细细描摹, 想要画出适才那个咬牙切齿的王怜花来, 然后将那个王怜花搂在怀里, 细细亲吻他脸上每一处僵硬的皮肤,好让他的烦恼和痛苦尽数融化在他的吻里。
王怜花见贾珂只摸他的脸, 却不摸其他地方,心中纳闷,睁开眼睛, 笑道:“医生,你就是这么给人看病的?”
贾珂并不说话,俯下身去, 吻住王怜花的嘴唇,一只手捧着他的脖颈,一只手去脱他的衣服。
王怜花微微一怔,随即伸手搂住贾珂的后颈,明白贾珂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他不想做虚构的故事里的人物了。
没有过去和未来,只有为了性|爱所设计的空中楼台似的背景。
这些都是虚假的,只有他们两个是真实的。
他想做贾珂,来安慰他的王怜花。
他这样体贴,王怜花就跟着委屈起来。
就好像一个小孩被讨厌的人打了一拳,他会生气,会愤怒,但不会觉得委屈。可是在意的人过来关心他了,他就会觉得委屈起来。
王怜花本来不想让贾珂发现,他对江玉郎和李莫愁的同情耿耿于怀,所以主动暗示贾珂,今晚来玩一个游戏,但是现在也没法继续装下去了。
他紧紧缠住贾珂,神智宛若一条跨越峡谷的绳子,穿过峡谷的大风将绳子吹的来回晃动,有时绳子重重地打在石壁上,他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也许绳子就这样断了,就这样消散在风里了。
他本来不想说的话,在达到极乐的时候,终于说了出来,声音断断续续的,仿佛也要被大风吹散了,在贾珂耳旁喘息道:“贾珂,我好……嗯……好恨……江玉郎……好恨……嗯……恨李莫愁。恨死……恨死……他们了!他们……啊……嗯……他们凭什么……嗯……凭什么……也配……同情……我……哼……我一定要杀死他们……”
贾珂也在喘息,凑过去亲吻王怜花汗涔涔的脸颊,说道:“好啊,我和你一起去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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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药师拿到“天绝地灭大慑心眼”的心法以后,便开始修炼这门武功。他武功极高,人又聪明,不过一个时辰,就练得差不多了。
黄药师爱女情深,自然不敢直接将这新学会的武功,用在女儿身上。
他看不起鲜于通的为人,厌屋及乌,迁怒于华山派众人身上。这当儿正缺人帮他练功,他就去华山派休息的地方,抓了三个华山派的弟子,使出“天绝地灭大慑心眼”,命令他们一人去做一件事。
帐篷东边三十余步远的地方,有几株大松树。黄药师就命令第一个人去爬树。
帐篷的入口掀了起来,黄药师坐在那里,观察爬树那人的一举一动。
爬树那人缓缓而行,向东走去,离着大松树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忽见张无忌走了过来,还向那人打招呼:“封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去啊?”
那人叫作封不寻。
他听到声音,停下脚步,看向张无忌,问道:“宋青书?”
张无忌见封不寻目光朦胧,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看自己身后,心中有点发毛,说道:“我……”
后面的“宋师兄不在这里啊”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封不寻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他的身前,然后向上一跃,攀在了他的身上。
张无忌目瞪口呆。
封不寻沉默不语。
张无忌惊慌失措。
封不寻沉默不语。
张无忌将封不寻甩了下来,向后跃到一株松树后面,叫道:“封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封不寻仍不说话,大步向张无忌走了过来。
他进一步,张无忌退一步,两个人就好像在跳华尔兹似的,非常默契地连着走了七步。
张无忌已经形成惯性,迈完第七步,便要去迈第八步,脚都抬起来了,就见封不寻向上一跃,攀在了一株大松树上,然后专心致志地向树巅爬去,留下张无忌一个人,满脸迷茫地站在树下,仰着头看封不寻爬树。
张无忌呆了半晌,终于给封不寻今天晚上的古怪行为,找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封不寻在梦游。他想起从前听人说过,若是看见有人在梦游,决不能立刻叫醒他,不然他可能精神错乱,变成一个傻子,于是轻手轻脚地回自己的帐篷里休息了 。
黄药师心想:“我明明命令他爬树,他把张无忌当成宋青书以后,因为宋青书的名字中带有‘书’这个字,他就认为我是要他爬宋青书。看来中了‘天绝地灭大慑心眼’的人,只能留下一点神智,但是我的蓉儿太过聪明,所以中了‘天绝地灭大慑心眼’之后,还能冷静地分析局势,然后想出两个巧妙无比的法子,去杀王怜花。”
他分析了一通,走到第二个人面前,命令他去跳舞,随即侧身让开,心想:“那姓封的小子,把‘爬树’理解为‘爬宋青书’,这个跳舞的小子,应该不会把我的分析理解错了。”
然后就见跳舞那人,便如僵尸一般,向前跳去。
登,登,登,登,登。
他连着跳了五下,便即停在原地,不再移动,
黄药师哭笑不得,心想:“我要那小子去爬树,那小子就去爬宋青书,我要这小子去跳舞,这小子就连着跳了五下。这是什么慑心大法?将人变成傻子的慑心大法吗?”
黄药师心下无奈,只好去找第三个人,略一沉吟,说道:“你去找个木桶,把自己的脑袋套进去。”心想:“我跟你说得这般详细,你不会再弄错了。”
那人缓缓而行,向东走去,很快来到那几株大松树前面,往地上一跪,伸手去摸大松树的树根。
黄药师侧头瞄了一眼脚边的木桶,心想:“难道是我功力不够,所以蓉儿被玉箫道人暗算以后,还是一样的冰雪聪明,而我只能弄出一堆傻瓜和睁眼瞎来?”
又去看找木桶那人,就见他摸着摸着,突然俯下身去,将脑袋抵在一株大松树上。
黄药师瞧得奇怪,过去一看,原来这株大松树有个树洞,找木桶那人似乎把树洞当成了木桶,此刻正跪在地上,努力将脑袋伸进树洞里。
黄药师何时见过这样的傻子,再也无法忍耐,伸手一拍松树树干,树枝哗哗作响,上面的积雪簌簌落了下来。
黄药师顶着一头刚染好的白头发,怒道:“你管这叫木桶?”
那人茫然不觉,背上盖了一层白雪,还在努力地将脑袋伸进那个小小的树洞里。
黄药师在心里默念三遍:“这人是傻子,我不能跟他一般计较。”转过身去,提起木桶,放在那人身边,喝道:“傻瓜,这才是木桶!”
那人将脑袋从树洞里拔了出来,看向黄药师,问道:“你是木桶?”
黄药师怒火上涌,正想将木桶扔到他的脸上,突然发现,他虽然在问“你是木桶?”,但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脚边的木桶。
黄药师冷静下来,抬脚一踢旁边的木桶,说道:“不错,这就是木桶。”
那人一听,连忙举起木桶,口朝下,底朝上,套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黄药师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一会儿我须得找个聪明人来实验这慑心大法,决不能再找这样的傻瓜实验了。”便将这三人所中的“天绝地灭大慑心眼”解开,然后将这三人扔回各自的帐篷里。
这三人醒来以后,对于刚才的事情,没有半点记忆,只当自己一直待在帐篷里呢。他们虽然有些奇怪,身上怎会如此冰冷,但见帐篷里其他人都在呼呼大睡,也就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了。
黄药师想要找个聪明人,继续进行他的实验,这可不好找,毕竟他素来独来独往,眼高于顶,根本不和这些人打交道,现下哪里知道,谁是这些人中,最聪明的一个?
黄药师略一沉吟,心想这些人中,他最熟悉的就是全真七子。全真七子中倒有几个聪明人,不如把他们抓来实验。黄药师当年因为周伯通出言不逊,就打断周伯通的双腿,将他囚禁在山洞里,现在当然也不会看在王重阳的份上,就对全真七子心慈手软,当下迈开大步,来到全真教休息的地方。
贾珂他们先前没在山下的山谷里见到全真七子,但山上的山谷里只有马钰一人,后来他们回到山下的山谷,对那些帮江玉郎做事的西方魔教弟子详加拷问,方知山谷分为地上和地下两层,普通弟子都在地上,丘处机等不是掌门的高手,则被关在地下的牢房里。
黄药师走到全真教休息的地方,就见全真教这几个帐篷皆是灯火通明,显然他们都没有休息,不由有些奇怪。
他来到马钰的帐篷附近,只听得王处一道:“大师哥,李莫愁真是那丫鬟的弟子?”
马钰点了点头。
丘处机道:“那位前辈在世之时,和那丫鬟苦守在那墓中,十余年不曾出来。她过世以后,那丫鬟素不涉足江湖,李莫愁是她的弟子,怎会参与这件事?”
马钰叹了口气,道:“但愿这只是李莫愁自己的主张。当年师父建那活死人墓,接连几年,都不肯出墓半步,意思是虽生犹死,不愿与丹贼共居于青天之下。其实师父还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再次大举义旗,与丹兵对敌,因此战败以后,师父没有用完的军费兵器,都给搬进了活死人墓中。
后来师父将活死人墓让给了那位前辈,军费兵器,也都留在了活死人墓中。倘若是那丫鬟要李莫愁和江玉郎联盟的,她公然犯上作乱,朝廷绝不会饶过她,我只怕咱们全真教会因为和古墓派这些昔日情意,而受到古墓派的牵连。”
谭处瑞道:“那丫鬟如今应该已经六七十岁了,她十几岁就进了活死人墓,几十年都没有离开,又是一个妇道人家,怎会和造反扯上关系?我看这件事应该是李莫愁自己的主张。”
丘处机道:“就算这件事是李莫愁自己的主张,咱们武林中人,会给古墓派面子,认为徒弟做的事情,不应该上升到师长,但是朝廷可是有株连九族的大罪的,我看他们未必会给古墓派面子。大师哥,我看咱们还是去找贾侯爷,把咱们知道的古墓派的事情,一一告诉他。到时朝廷追究起来,咱们就去求贾侯爷帮忙作证,咱们全真教和这件事丝毫不相干。”
孙不二道:“咱们若要跟贾侯爷讲古墓派的事,自不免说起师父和那位女前辈的纠葛,这样是否有损师父清誉?”
王处一道:“师父只是不愿与那位女前辈结为夫妇,可从未做过对她不起的事情,这件往事便是传将出去,又有谁能指责师父不对?何况我看贾侯爷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应该能理解师父的选择的。”
马钰点点头,说道:“这当儿也顾不上这许多事情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贾侯爷,将古墓派的事情,跟他一一说了。”
黄药师从前听王重阳隐约说过他和林朝英的事情,知道林朝英一片情深,王重阳不是不动心,只是没有那么喜欢,所以不愿与林朝英结为夫妇。
他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没遇到冯衡,梅超风也只是一个小孩,拜入他的门下,还不满一年。后来他喜欢上了梅超风,梅超风却和二弟子陈玄风在一起了,大弟子曲灵风为他鸣不平,自作聪明地点破了他的心思,他恼羞成怒,赶走了曲灵风,离开了桃花岛,一走就是两年,最后娶了一个配的上他的女子为妻。
这女子聪明绝顶,相貌极美,既可以和他谈论魏晋诗人,也可以和他谈论天下大事,还可以和他探讨浙江菜的一百种做法。他吹奏玉箫时,她就在旁边弹琴,他提笔作诗时,她就在旁边画画,他和她在一起,当真是诗词唱和,琴瑟和鸣。
但是他可以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之所以决定,要娶这女子为妻,只是因为当时他需要一个妻子,这样就不会有人说,黄老邪想娶自己的弟子为妻了。
他之所以选中这女子,而不是其他人,不是因为这女子的种种优点,只是因为,这女子和梅超风同年,两人都属猴,都活泼爱玩,笑起来甚至还有一点像。
他有时候午夜梦回,会想起王重阳跟他讲的故事。
他想自己若是从未收梅超风为徒,或许他也和王重阳一样,虽然这女子对他一片情深,虽然他会为她心动,但绝不会和她结为夫妇的。
黄药师抬起头来,看见天上的一轮明月,恍惚之间,看见一张俏丽的小脸蛋,从月亮中钻了出来,是梅超风十五岁时的模样。
那时她还没有爱上陈玄风,她还会给他拔白头发,还会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对他说:“师父,我不要长大,我一辈子跟着你学武功,陪在你身边。”
然后月亮里的小脸蛋,就真的向他一笑,说道:“师父,我不要长大,我一辈子跟着你学武功,陪在你身边。”
黄药师长叹一口气,移开目光,心中说不出的萧索,一瞥眼,见尹志平和赵志敬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聪明人了,闪身来到二人面前,对他们用了“天绝地灭大慑心眼”,然后揪住他们的衣领,将他们带回自己的帐篷之前。
黄药师心想玉箫道人给黄蓉下的暗示,是要黄蓉拿着匕首去杀王怜花,自己的目的是为了解开黄蓉中的暗示,自当用同样的事情去暗示这两人。
黄药师钻进帐篷,找了一把削水果用的刀子,递给赵志敬,说道:“你要用这把刀子杀死黄老邪。”然后走到一边,给赵志敬留下准备的空间。
赵志敬握住刀子,向尹志平瞧了一眼,然后向黄药师瞧了一眼,便向黄药师走了过去。
黄药师心想:“这小道士就这般大喇喇地过来杀我,实在算不上聪明,不过他过来杀我的架势,和蓉儿去杀王怜花的架势,倒是挺像的。”
忽见白光一闪,赵志敬一面走路,一面用刀子划破身上的衣服,甚至还在手臂上划了几道,鲜血自伤处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