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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1 / 2)

 他小时候只敢自己在心里想想, 从不敢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绝不可能变为真实,哪知有朝一日,柴玉关竟会如他幻想的那样,在他面前,对当年的所作所为,流露出悔意来?

可是……

可是他已经过了渴望父亲疼他,爱他的年纪了。

何况……

他目光一转,斜睨贾珂一眼。

何况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幸福, 最快乐的人了。

谁吃惯了山珍海味,还吃的下柴玉关这碗放了十几年的馊饭?

也许有人不挑剔,能捏着鼻子吃下去。

但他却是挑剔惯了,才不要吃馊饭呢。

王怜花看着柴玉关, 声音平平地“哦”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兴致缺缺, 说道:“柴玉关, 你知道这十几年来, 我妈一共有多少情人吗?自从你和我妈闹掰了,我妈就没少把她的情人带回来,我在家里见过的叔叔后爹,比我从小到大吃过的米粒还多。你觉得我会对我妈心里还有没有你这件事感兴趣吗?

嘿, 实话跟你说, 就算此刻是我亲生父亲,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他和我妈之间的爱恨情仇, 我都提不起兴趣来,何况是你和我妈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贾珂险些笑了出来,心想:“人家好不容易摆好戏台,准备跟你唱一首《钗头凤》,什么‘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什么‘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刚起了一个头,你就在下面嚷嚷,这出戏太也无聊,换个人来唱,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啊!”

柴玉关本来双目望天,脸上露出一丝怅然若失,听了王怜花的话,一张脸登时宛如给一只无形的毛刷刷了一下,脸上肌肉蓦地垂了下来,神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他的喉结跟着动了几下,但很快安静下来,脸上神色也变得十分平静,看向王怜花,微笑道:“本王从前就听人说,人上了年纪,就容易伤春悲秋,缅怀过去,看来本王也不能免俗,让你们见笑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平静温和,倒真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在和自己疼爱的晚辈说话,但贾珂和王怜花都不是瞎子,适才他那一瞬间的变化,他二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怜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记得就好,下次就不要在我面前唠叨这些事了。”右手扬起,在柴玉关身上拍了一下,便即收回了手,说道:“我昨天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王怜花的手掌一碰到柴玉关,柴玉关就觉一阵热意自王怜花的手掌传了过来,和昨天那种感觉一模一样。

他本以为王怜花还要跟他提些条件,才肯帮他解毒,哪里想到王怜花竟然这么痛快就帮他解了毒,不由又惊又喜,又满腹疑虑,伸手抚摸王怜花碰过的地方,眉头微皱,说道:“本王中的毒那么厉害,你给本王解毒,只用手掌在本王身上拍了一下,连药丸都不用吃,当真能驱净毒素吗?”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说道:“你伸手过来。”

柴玉关半信半疑地将右手伸了过去,手心朝上。

王怜花拔开瓶塞,在柴玉关的手中倒了三粒药丸,色呈碧绿,约有玉米粒大小,然后将瓷瓶塞入贾珂怀中。

柴玉关收回了手,低头向这三粒药丸瞧去,只觉从颜色上来看,这三粒药丸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仔细闻了一下药丸的味,苦味中微带甜香,有点像是花香,闻着便觉全身舒泰。

柴玉关心下迟疑,只恨自己不是大夫,不懂药理,问道:“这药丸要怎么用?”

王怜花笑道:“你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哪怕你用这药丸擦鞋,我也不会说你什么。不过三粒药丸,我还浪费得起。”

柴玉关向王怜花瞧了一眼,说道:“那本王就吃下去了。”

王怜花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柴玉关抬起右手,要将药丸送入口中,但不等药丸碰到嘴唇,他又停了下来,不放心地道:“本王若是就这么死了,你母亲一定十分伤心。”

王怜花见柴玉关又用王云梦跟他打感情牌,微微皱眉,很不耐烦地道:“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我对你和我妈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吗?实话跟你说,我不止对你和我妈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我现在对我妈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你大概还不知道,那天我妈中了别人的算计,武功使不出来,眼看上百支羽箭向她射了过来,她就躲到我的身后,让中了她的‘迷魂慑心摧梦大法’的我,来帮她挡箭。你也知道中了‘迷魂慑心摧梦大法’的人,是什么模样。嘿,我和她的母子之情,早自那一刻起,就尽付东流了。”

柴玉关在十四岁的时候,因为手上没钱,便将柴家三十余口人通通毒死,以便继承柴家的万贯家财。这三十余口人,不止有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和他母亲争宠的姨娘,还有他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祖父和祖母。

这些人都是柴玉关的骨肉至亲,柴玉关仅仅因为他们妨碍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就夺走了他们的性命。这时听说王云梦竟然躲在王怜花身后,让王怜花帮她挡箭,柴玉关推己及人,心想倘若这么做的人是他母亲,那他和母亲还有什么母子之情可言,他只会加倍向母亲报复回来,王怜花当然也是如此。难怪王怜花对他和王云梦的爱恨纠葛一点兴趣都没有。

柴玉关在王怜花面前,一直只有两个筹码,一个是王云梦对他的感情,另一个是他曾经照顾过王怜花,现在王怜花和王云梦恩断义绝,王云梦对他的感情,自然没法威胁到王怜花了。

柴玉关心中暗恨:“好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娘们!本王可要被你害死了!”突然间灵机一动,想起一件事来,摇头微笑,说道:“本王知道,你绝非那等无情无义的人。你嘴上说,你和你母亲已经恩断义绝,可是你听到本王说,本王现在的武功未必会输给你母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言维护你母亲,可见你心里,还是有你母亲的。”

王怜花见柴玉关抓着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大做文章,心下有些后悔,正自琢磨应该如何圆回自己刚刚的失态,就听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柴先生,你大概是对我的好岳母旧情难忘,所以想要帮忙缓和她和怜花的关系。你这份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种话,你说也是白说,还是省省力气。

我第一次去怜花家里,我的好岳母就在我面前宽衣解带,要我娶她为妻。前一阵她从我们家将怜花绑走,生怕我过得太舒服似的,还派她的手下冒充怜花的外室,带着一个婴儿冒充怜花的私生子,跪在我们家门前,求我让她的孩子认祖归宗。

这两件事,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有句话说:‘家和万事兴。’偏偏我那位好岳母,一直不希望我和怜花过得太好,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来让我和怜花分开。这样的岳母,我惦记不起。这样的母亲,怜花更惦记不起。

你愿意将她放在心里,就将她放在心里,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管不着,但你不要推己及人,以为我们和你一样,都愿意将她放在心里。怜花刚刚反驳你那句话,只是因为比起我的好岳母,他看你更不顺眼。你刚刚那句话,要是换个人来说,怜花也就平平淡淡地‘哦’一声,对?”说到最后,侧头向王怜花一笑。

王怜花嘿嘿一笑,说道:“对极啦!难道我长得和闵损一个样吗?不然怎会有人觉得,我王某人竟是衣以芦花,还能以德报怨的人?”

闵损是鲁国人,年少时母亲去世,不久父亲续弦,生下了两个弟弟。有一年冬天,后妈给三个孩子做了新衣,给两个亲生儿子做的新衣,里面放的是棉絮,给闵损做的新衣,里面放的是芦花。

后来闵父发现了这件事,决意休了后妈,闵损含泪跪在地上,恳求父亲不要休了后妈,说后妈在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受苦,后妈不在家里,三个孩子都要受苦。

王怜花提起闵损,一是说自己做不到闵损以德报怨,二是说闵损的后妈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不过是给闵损穿芦花做的冬衣,而他的亲妈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却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就躲到他身后,拿他当挡箭牌,比闵损的后妈还不如。

他不是闵损这样以德报怨的傻瓜,而他的亲妈做的事情,更是远比闵损的后妈过分,有这些事情在,他怎么可能原谅王云梦。

柴玉关一时语塞,将手中那三粒药丸送入口中,咽了下去,说道:“如今你已履行诺言,帮本王解了毒,这里这么多人,都是冲着本王来的,本王不便在这里多待,这就走了。”

王怜花摇了摇头,说道:“你最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柴玉关心中一惊,故作镇定地道:“哦?你还有话跟本王说?”

王怜花淡淡地道:“我们这是去做什么,我想你一定清楚。”

柴玉关心下安定,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问道:“你要本王帮你们一起对付西方魔教?”

王怜花淡淡一笑,说道:“不错。”

柴玉关也是一笑,笑容中颇有讥讽之意,说道:“你若是本王的亲生儿子,你要去对付西方魔教,本王不舍得看你送死,自然没法袖手不理。但你一来不是本王的亲生儿子,二来咱们几次打交道,你从没给本王留下情面,本王为什么要背叛玉罗刹,帮你对付西方魔教?本王可没这些中原杂碎这么闲。”

王怜花一笑,侧头吹灭了贾珂手中的灯笼。

三人从光明突然回到黑暗,眼睛都没适应,在这一瞬之间,眼前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

王怜花笑道:“柴玉关,你当真是在西域悠闲的日子过得久了,脑袋也变得迟钝了吗?你当年是怎么杀死你家里三十余口的,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柴玉关在黑暗中看不见王怜花的面容,眼睛暂时用不了,耳朵却更加灵敏,一下就听出王怜花这句话中流露出的冰冷恶意,登时惊出一背冷汗。想到这半个月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再傲慢自大,也不禁生出几分恐惧,脸色灰白,说道:“你……你又给本王下毒了?这灯笼有毒?”

“生死符”本就是逍遥派专门用来折磨人的手段,发作起来痛苦难熬,比十大酷刑还要可怕,无论一个人的心性何等强硬,在“生死符”面前,都只能跪地求饶。

柴玉关的反应,王怜花半点也不意外,哈哈一笑,说道:“柴玉关,你果然是悠闲的日子过得久了,脑袋也变得迟钝了。你明明知道,这里这么多人,都是冲着你来的,我要和你说话,不是在帐篷里说话更方便吗?干吗在外面和你说话?

就算帐篷里另有客人,也是贾珂和那个客人在外面说话,咱俩在帐篷里说话更合适。我随口一说,你就信了,真不知你是怎么平平安安活到现在的。”

这样的话,从前都是贾珂跟王怜花说的,如今王怜花总算找到机会,跟别人说了,说话之时,心中自是说不出的得意。

他说到最后,还叹了一口长气,听上去忧心忡忡,好像真在为柴玉关的安危担忧似的,其实他仗着柴玉关看不见,一直用眼角去瞥贾珂,眼睛亮晶晶的,得意极了。

贾珂瞧见他这副得意模样,不禁一笑,伸手握住他的一缕长发,将一截发梢竖了起来,模仿狐狸的尾巴,在空中摆了几下,又一次大为遗憾,寻思:“人怎么就不长尾巴呢?”

柴玉关又中了王怜花的毒,还得求王怜花给他解毒,这时听王怜花奚落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心中恨得不能自已,也只当没听见,说道:“你给本王下毒,是要本王帮你们对付西方魔教?”

王怜花看向柴玉关,微笑道:“你好像也只有这一个用处。”

柴玉关还是只当没听出他的奚落之意,点了点头,痛快答应:“好,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帮本王解毒,本王就帮你们对付西方魔教。”

柴玉关知道王怜花生性阴险狡猾,倘若他是君子,那这世上就没有小人了。

因此他说是这样说,其实对王怜花的承诺委实难以相信,但一瞥眼,见到的只有贾珂。

柴玉关当年就是中了贾珂的算计,这才暴露身份,在中原待不下去,只能逃到西域。在他心里,天下最阴险狡猾之人,莫过于贾珂。

如果说王怜花是阴险狡猾的小人,那么贾珂就是阴险狡猾的小人的爷爷。

他就是相信王怜花说的一加一等于三,也不能相信贾珂说的一加一等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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