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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1 / 2)

 王怜花侧头看向窗外, 夜色正浓,月光淡淡,墙角边两株白杨, 树叶繁茂, 树干笔直, 几道人影在树下闪动。他右手揉捏自己的膝盖,心中只想:“贾珂怎会与别人共乘一骑, 一定是那女人捏造谎言,诬陷于他, 他决不可能对我不起!”

其实王怜花并不相信唐夫人的话, 但他一安慰完自己,脑海中就不自禁地现出贾珂和一个年轻公子共乘一骑的画面。这年轻公子的脸孔不断变换, 甚至连他小时候喝过醋的平一指的脸孔都出现了。他明知这是假的, 仍是妒火大炽,几欲炸裂了胸膛, 低声咒骂一句:“贾珂,你这个混蛋!”然后身子一缩,将半张脸沉入洗澡水中。

一沉入水中,王怜花目光低垂, 望着水下的自己, 脑海中登时现出贾珂坐在浴桶里, 伸臂将他抱在怀里的画面, 心想:“假如贾珂在这里, 他会怎么做?”当即眯起眼睛,眼前的情景登时变得半昏半暗,似真似幻。

王怜花心想:“他从后面将我抱在怀里,最先做的事情, 当然是要亲吻我的耳朵。”于是抬起右手,在耳后轻轻地点了两下,然后在耳廓和耳垂上各自轻抚两下。

他感到湿漉漉的手指点在自己的耳朵上,幻想这是贾珂单薄而柔软的嘴唇在吮吸自己的耳朵,只觉全身轻轻战栗,一股热气自指尖直传而来,犹如闪电一般,登时将他的本能唤醒了。

王怜花直起身来,低头望着水面,觉得有些丢脸。

往现实里说,这不过是自己摸了几下自己的耳朵,往虚幻里说,这不过是贾珂在身后抱着自己,亲了几下自己的耳朵。你这不要脸的家伙,干吗要这么精神?难道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吗?

王怜花安慰自己:“反正贾珂不在这里,只要他不知道这家伙这么不要脸,我就不算丢脸。”

他选择性地忘记平日里,每当贾珂从身后将他抱住,亲吻他的耳朵,他立马就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副激动模样的事实,只道自己平日里矜持得很,稳重得很。随即又想:“我不管它,就让它自己在这里丢人现眼!贾珂亲完我的耳朵,就会来亲我的脸颊,然后顺着脸颊,吻住我的嘴唇。”

王怜花虽是这样想的,右手却没有如他所想,温温柔柔地轻抚脸颊,而是沉入水中,直接做起贾珂将他全身亲吻一遍以后,才会做的事情。

这时他幻想贾珂就在他身后,将他紧紧抱住,整个人软洋洋地靠在桶壁上,热水轻轻晃动,灯光颤动不已,他在水中的倒影也不住晃动。

只见他双目似闭非闭,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微微泛起红晕,额头上流下几滴细细的汗珠,嘴唇轻轻颤动,喃喃地道:“贾珂……贾珂……再……你再……”看上去仿佛一个冰雕玉琢的小人,只要向他多呵一口气,他就要融化了。

过了一会儿,王怜花睁开眼来,双目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然后叹了口气,恨恨地道:“贾珂,你这个小混蛋,怎么还不来找老子?”

话音刚落,忽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王怜花真希望这脚步声是贾珂的,可惜不是。有人在这时候过来,王怜花只觉自己心里的秘密,给人看见了似的,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水面,喝道:“外面是谁?”

只听得一人“啊”的一声,吓一大跳,说道:“属……属下祖千秋,拜见公子。”声音中满是惊慌,显然是想不明白,明明叫他来的人是王怜花,怎的他奉命过来,王怜花反倒生起他的气了。

王怜花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要唐夫人叫祖千秋过来说话这件事,他低头看了一眼洗澡水,脸上满是嫌弃,然后道:“你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收拾好了,再叫你进来。”

祖千秋听他声音甚是温和,登时松了口气,心想:“原来他刚刚不是在生我的气!甚好,甚好!”随即想起唐夫人脸上那一个巴掌印,自然而然地认定王怜花这是在生唐夫人的气。他笑道:“公子但请随意,属下便在外面候着,等公子收拾好了,叫属下一声便是。”

王怜花站起身来,取来一块毛巾,擦净身上的水珠,然后走到客房角落的一张桌旁站定,桌上放着十一二个包裹,全是从王云梦的马车上拿下来的。

王怜花将包裹一一拆开,终于找到一只檀木盒子,揭开盒盖,扑鼻便是一股极强烈的辛辣之气。盒中装着一团黄色药膏,正是王云梦惯用的专治金创外伤的灵药“华容凝肤胶”。

王怜花挖了一块药膏,敷在左臂的三处箭伤之上,再用绷带缚住伤口,然后拿出几件衣衫,穿在身上。他走到镜子前面,整了整衣领,虽然长发披散,到处是水,连后背也被头发打湿,但脸蛋干净,衣衫整洁,总算恢复了昔日风流俊俏的模样。

王怜花只觉身上骨头都轻了三斤,打了个呵欠,生出些许困倦之意,往房间中间的一张桌旁的椅子一坐,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然后道:“你进来。”

祖千秋推开屋门,走进客房,躬身道:“属下拜见公子。”

王怜花微笑道:“你刚刚已经拜见过一次了,倒也不用连着拜见两次。”随手一指边上的椅子,说道:“坐。我有些事要问你。”

祖千秋依言坐下,心中颇为不安。

适才唐夫人过去找他,他正和老头子等人喝酒聊天,商量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唐夫人一见到他,登时珠泪滚滚而下,他见唐夫人的左脸颊高高肿起,显然给人狠狠地打了一耳光,大吃一惊,忙问这是谁打的她。

唐夫人却不直接回答,捂着脸颊,说道:“王公子要你过去,你快过去。若是你去得晚了,王公子迁怒于我,再打我一巴掌,那我可要恨死你了!”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唐夫人身法太快,祖千秋没拦住她,直到现在,祖千秋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王怜花打了一耳光。但是唐夫人这样一个娇怯怯的美人,王怜花都下得去手,何况他这样一个糟老头子了?祖千秋不免有些担心,王怜花现在甚是和颜悦色,再过一会儿,也会翻脸赏他一耳光。

王怜花把玩茶杯,微微一笑,说道:“祖千秋,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来,是要问你什么事情?”

祖千秋怔了一怔,没想到王怜花竟会这样问他。

他适才已与老头子说好,虽然他们“黄河老祖”在江湖上的名气并不算大,黄伯流、公孙灰、唐夫人这些人,在江湖上的名气也不算大,但也不算无名小卒,王怜花回到中原,一查便知,他们这些人究竟隶属何门何派。若是现下向王怜花撒谎,日后王怜花和他们秋后算账,他们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祖千秋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那倒罢了,但是老头子有个娘胎中得了怪病的女儿老不死。不死姑娘整日价地躺在床上,也只剩一口气吊着命,若是和他们东奔西跑,四处逃窜,哪还有几天活头?所以他们必须向王怜花投诚。

老头子最宝贝自己这个女儿,一听王怜花和自己秋后算账,可能会殃及女儿,对祖千秋这个提议自是大为赞同。黄伯流和公孙灰家大业大,也不敢得罪王怜花和他背后的贾珂,对祖千秋的话也深以为然。

祖千秋既已拿定主意,这时听了王怜花的话,一怔之下,便即宁定,说道:“属下以为,公子是要问属下,为什么属下等人能及时追到这里来。”

王怜花其实最想知道,贾珂和别人共乘一骑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不过祖千秋说的这件事,他也十分好奇,何况祖千秋主动向他提起这件事,显然是为了向他证明立场,倒不好先去问别的事情。当下哈哈一笑,说道:“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说,我妈这些手下,究竟谁是奸细?”

祖千秋万没料到王怜花竟会猜到王云梦身边出了奸细,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时再看王怜花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觉自己的秘密,都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登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说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不过……不过属下也不知奸细是谁,想是任教主的亲信。”

王怜花大吃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道 :“任教主?任我行?”一面说话,一面在心中急速思索,他与贾珂何时得罪任我行了,不然任我行这些手下,为什么半点儿也不在意他的死活?

祖千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是这位任教主。”顿了一顿,说道:“公子,我们‘黄河老祖’虽隶属日月神教,但不过是两个江湖散人,在日月神教也没什么地位。先前神教长老聂云舒找到我们,说道任教主要请一个人去黑木崖做客,命我们一路西下,先在路上设下埋伏,待那人到了,就对那人下手。

我们受神教管辖,自当听从教主的吩咐,虽不知这人是谁,要去哪里等他,仍是一口应下,次日便跟着聂长老远赴西北。直到三天前,我们来到这萤柳镇附近,聂长老方告诉我们,任教主要请的这位客人,就是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云梦仙子’。这次她扮成一个西域酒商,乘着两辆大车,从洛阳一路赶来。任教主要活的‘云梦仙子’,不要死的‘云梦仙子’,我们决不能伤她性命。”

王怜花放下茶杯,问道:“怎么,聂云舒没有提到我吗?”

祖千秋道:“聂长老第一次跟我们说这件事时,并没有提到公子。前天聂长老收到一封信,将信看了,便离开小镇,不知去往何处。待他回来,就跟我们说,计划有变,教主要我们杀死‘云梦仙子’,用她的颈上人头,找贾公子交换屠龙刀。还说公子你现在就在‘云梦仙子’的手中,我们须得先救你出来,再对‘云梦仙子’下手。”

王怜花微笑道:“‘我们须得先救你出来’?好一个‘我们须得先救你出来’!”突然间脸一沉,冷森森地道:“既然你们须得先救我出来,那射向我的那些羽箭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是日月神教的人,他们就不是日月神教的人了?还是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编出来的那几句谎话?我妈拿我当挡箭牌不假,但是没有箭,哪来的挡箭牌?祖千秋,你还是跟我说实话的好!”

祖千秋又惊又怕,生恐王怜花迁怒于他,也让他尝尝百箭穿心的滋味,颤声道:“公子,这……这我真不知道啊!其实……其实……不止是我,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们何以这么做!那个发号施令,下令放箭的人,就是神教的聂长老……除了他以外,只怕再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了……可是……可是他已经毙于公子掌下了……所以……所以……”越说越害怕,数滴黄豆大的冷汗自额头流了下来。

王怜花听他说得诚恳,心想:“看来他真不知道这件事,那是这个姓聂的有问题了?”略一沉吟,问道:“你适才跟我说,你们在三天以前,就已来到这萤柳镇。这三天以来,那聂云舒都做过什么事情,或是去过什么地方,你可清楚?”

祖千秋见王怜花似乎不打算迁怒于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缓缓点头,说道:“据属下所知,前天聂……”

他本想说长老,但话到嘴边,忽地想起自己已经立誓向王怜花效忠,从此以后,就不是日月神教的人了。眼下日月神教已经大大得罪了王怜花,自己在王怜花面前,恭恭敬敬地称呼聂云舒为聂长老,那不是找死吗?

祖千秋连忙改口道:“聂云舒在这萤柳镇上用过午饭后,便独自一人,骑马走了,属下也不知他去了哪里。直到昨天下午,他才回来,跟我们说了这件事,之后他似乎一直待在镇上,再没离开过。”

王怜花若有所思地一笑,说道:“独自一人?哈,有趣!那他昨天回来以后,都去过什么地方?”

祖千秋道:“他在镇子上转了几圈,然后给我们安排了任务,让我们什么时候守在什么地方,以便‘云梦仙子’的马车过来了,我们可以及时知道。

对了,今天上午,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人,送来五六十把弓箭。他找了一些亲信,将这五六十把弓箭发给他们,这些弓箭今天晚上就派上了用场。可惜那伙人放下弓箭,便即离开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一伙人的来历,甚至连他们是不是神教的人,都无法确定。”

王怜花越想越奇怪,祖千秋等人都是受日月神教管辖的江湖散人,任我行要他们绑架王云梦也好,杀害王云梦也好,他们决计不敢不遵从。

假如这一伙人也是日月神教的人,他们何必向祖千秋等人隐瞒身份?

假如这一伙人不是日月神教的人,而是聂云舒改变主意,决定杀害王云梦而不是绑架王云梦以后,现去附近找的卖家,他们不过是卖给聂云舒五六十把弓箭,又何必向祖千秋等人隐瞒身份?

这一伙人来去如此匆匆,他们和聂云舒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祖千秋说道:“待一切安排就绪,他便一直在镇上散步,大概是想看看这计划哪有漏洞,以便及时查漏补缺!”

王怜花点了点头,又道:“那贾珂的事呢?既然你们一直在赶路,他的事情,又是谁跟你们说的?”

祖千秋笑道:“我们这么些天,一直在路上奔波,可谓是:‘两耳不闻江湖事,一心只吃马蹄沙’了!除了聂云舒,还有谁能告诉我们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都是昨天他回来以后,跟我们说的。他还跟我们说,任教主先前想要请‘云梦仙子’去黑木崖做客,为的就是她在衡山一役中得来的数千本武学秘笈。并且‘云梦仙子’是公子你的母亲,也就是贾公子的姻亲。

贾公子是朝中第一大红人,手握重权,在闽、浙两地,当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咱们把‘云梦仙子’请去黑木崖上做客,贾公子看在公子你的面子上,一定会答应任教主几件事。”

王怜花嗤的一声笑,说道:“他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只可惜现下贾珂已经和我妈撕破了脸,他再把我妈绑去黑木崖,也不可能打动贾珂了,所以就觉得屠龙刀更为可贵了吗?”

祖千秋道:“公子猜的半点儿不错。他还跟我们说,江湖上都说‘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神教如今是江湖上第一大派,任教主是江湖上第一高手,所谓名刀配英雄,江湖上除了任教主以外,哪还有人配得上屠龙宝刀?所以这把屠龙刀,咱们一定要为任教主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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