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珂故作惭愧地道:“既然你每天都不得满足, 那你怎地不早点跟我说?我还当你已经很满足了呢。王公子,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一定舍命陪君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都不会停下来, 定要你心满意足一次。”
其实贾珂倒不是天生在这件事上多么厉害, 只不过他练的神照经乃武林第一奇功, 大成以后, 内息运行一周天,劲力便增加一分,四肢百骸, 每一处都有精神力气沛然而至, 甚至头发上都似乎有劲力充盈。
何况寻常的武功高手静坐吐纳, 练上几个时辰,真气才会恢复如常,但是贾珂的任督二脉打通以后,顷刻之间,便可运行二十四五个周天, 这边真气正待送出去, 那边便已恢复如常。因此过上一整夜,他仍是精神奕奕, 越战越勇,王怜花再天赋异禀,又如何能与他的生生不息相比?
王怜花心想:“不……不了!我明天还想出去转转呢,可不想下不来床!”但是此事关系到他身为男人的尊严,要他向贾珂服软,却是一千个不愿意, 一万个不愿意。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比起得到满足,我还是喜欢得不到满足。这样一来,我才能每天都想吃你,并且永远也吃不腻。你若是真为我着想,就不要让我满足了。”
贾珂笑道:“原来你是因为得不到满足,才没对我厌烦啊!那我更要让你天天都心满意足,以便早日看到你吃腻我以后,会怎么待我!王公子,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今天晚上……”却不再说下去,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王怜花。
王怜花心想:“谁跟你说定了?老子才没跟你说定呢!”他既不肯向贾珂承认,其实他每天晚上都玩得很尽兴了,也不愿顺着贾珂的话,一口答应下来,否则明天他还起不起床了?
王怜花心中“面子”和“下床”两件事交战,迟疑片刻,还是想不出妥善的解决办法来,于是硬起心肠,笑道:“今天晚上只怕不行。”
贾珂笑道:“哦?今天晚上怎么不行了?”
王怜花笑道:“因为今天晚上我想自己一个人睡。”
贾珂眉毛一挑,笑道:“你真要自己一个人睡?”
王怜花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安慰贾珂道:“明天晚上,我再回去陪你。”
贾珂微笑摇头,说道:“倒也不必这么急。你爱自己睡几天,就自己睡几天,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别人陪着才能睡着。”
王怜花本以为贾珂会再三挽留他,岂知贾珂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他不由一怔,说道:“你若是想要我陪你睡,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来陪你。”
贾珂笑道:“多谢王公子疼我,但是我刚刚说的话,字字都是真的。我又不是小孩,哪用得着别人陪呢?”
他说完这话,抱着王怜花回到屋里,吩咐丫鬟收拾客房。又道:“王公子,今天晚上,你是打算睡咱俩的卧室呢,还是客房?”
王怜花哪料到眨眼的功夫,贾珂居然连收拾客房这件事都吩咐下去了,就好像贾珂早就想着要和他分开睡,就等着他开口似的。
他从贾珂怀里跳下来,看了看贾珂,又看了看丫鬟,心下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时听到贾珂的话,便向贾珂一笑,说道:“既然是我想要今晚自己睡,那当然是我去住客房了。”
贾珂点了点头,笑道:“好啊!”当即拉着王怜花的手,和他回到卧室。又道:“那你看看,你要带什么东西吗?”
王怜花斜睨贾珂一眼,说道:“不过住一晚,有什么好带的?”说着拿出一只鼓起腮帮,暗暗生气的胖丁,故意把这只胖丁的脸朝向贾珂,以示他现在和这只胖丁一样生气,需要贾珂挽留他,要他留在卧室里睡觉,说道:“就带它好了。”
贾珂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用意,点了点头,笑道:“也好。你自己一个人睡,晚上想要抱着它睡觉,也不用担心我把它拿走,要你抱着我睡觉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不由心中一动,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你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我睡,现在我不和你一起睡了,你自己一个人,能睡得惯吗?”一面说话,一面不断移动手里这只生气的胖丁,生怕贾珂注意不到它的表情。
贾珂嗤的一声笑,说道:“那有什么睡不惯的?我前几天在苏州,不也是自己一个人睡吗?”
王怜花见贾珂还不挽留自己,不由心下更气,寻思贾珂还不出言挽留自己,一定是这只鼓起腮帮,暗暗生气的胖丁的错。于是找出一只哇哇大哭的胖丁,将它的脸也转向贾珂,说道:“苏州是苏州,家里是家里。咱们待在家时,一直是一起睡觉,你突然自己睡觉,不会很不自在吗?”
贾珂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会了。咱俩成亲之前,你去外地办事,我留在家里等你回来,不都是自己一个人睡吗?”
王怜花手里那只哇哇大哭的胖丁已经被他揉的不成胖丁形,他一双桃花眼凝视着贾珂,眼光中带着三分气恼,三分委屈,还有四分着急,浑然忘了提出今晚自己睡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他略一沉吟,摇了摇头,说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咱俩成亲以后,你在这间屋里,给我讲过多少鬼故事?又自己演过多少鬼故事?你自己一个人睡,难道不怕熄灯以后,看着漫无边际的黑暗,吓得睡不着觉吗?”
贾珂笑道:“这你放心,我早知道那些故事是假的,怎么会害怕呢?再说了,家里有这么多人,倘若我真的害怕得睡不着了,就叫别人过来守夜嘛。这世上多得是入睡的法子,你在客房安心睡觉就是。”
王怜花听到“守夜”二字,不由得精神一震,只觉自己终于找到留下来的理由了。当即满脸担忧地问道:“你自己住在卧室,万一有刺客摸到卧室,对你下手,那可怎么办?”
贾珂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睡觉一向不怎么踏实。便是有人想要溜进来杀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王怜花见贾珂不顺着自己的话挽留自己,不由心下大怒,恨不得将手里的胖丁向贾珂砸去。但是贾珂不出言求他留下,若是他不想办法让贾珂留下他来,那他晚上岂不真要自己一个人去客房睡觉了?一个人睡觉再自由,再随意,又哪里比得上贾珂的怀抱好?
王怜花心想:“既然臭贾珂不肯留我,那我只好将面子暂且放到一边,向他低个头,服个软了。”当即脸上担忧更甚,说道:“万一那刺客的武功很高,你不是他的对手怎么办?唉,我还是放心不下,要不然——”
王怜花正待说“我还是留下来好了”,贾珂却突然插口,笑道:“今天晚上就寝的事情,咱们已经安排好了,但是慕容复的事情,咱们还没有讲清楚呢。王公子,来来来,你找个地方坐下,我继续跟你说。”
王怜花一怔之下,脸上的担忧之色,登时消失不见,就好像被水冲刷掉的颜料似的。他一言不发地坐到椅上,恨恨地将胖丁抱在怀里,把它当成贾珂的脑袋,又打又揉,又捏又掐。
贾珂笑道:“你先前不是说,倘若你是慕容复,那你对段誉半分信心也不会有么。”
王怜花“哼”的一声,说道:“是又怎样?”
贾珂却好像听不出他声音中透出的不悦之意,笑吟吟地道:“咱们虽然不知道慕容复是什么时候和风灵霁开始合作的,但想来时间不会太短,不然风灵霁绝不敢将这么重要的计划告诉他。”
王怜花现在看贾珂哪里都不顺眼,听贾珂哪句话都很刺耳,除非他说要自己今天晚上留下来陪他。这时听到贾珂的话,他便不自禁地想要和贾珂作对,有心想说一句:“那可未必,说不定她是个傻瓜呢!”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想:“这么幼稚的话,我一旦说出口,不就变成我在强词夺理了吗?这句话我绝不能说!”于是“哼”的一声,用力去揉胖丁。
贾珂继续道:“既然慕容复的筹码是段誉,换句话说,风灵霁看上慕容复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他和段誉的私情,除此以外,慕容复在她眼里再没什么价值。倘若你是风灵霁,你会放任慕容复这么久都不和段誉联系吗?”
王怜花当然不会,但他偏要找茬,又“哼”了一声,说道:“我既不是段誉,也不是慕容复,怎会知道这两年来,他们究竟有没有联系过?”
贾珂双目凝视着他,轻轻一笑,说道:“王公子怎地突然间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了?段誉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王怜花见贾珂眼光中柔情脉脉,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心下更觉气恼。他宁可贾珂眼中满是调侃,满是嘲笑,宁可贾珂就等着看他的笑话,也不希望贾珂半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王怜花再也忍耐不住,扬起手,只听嗤的一声响,胖丁疾向贾珂飞去。
贾珂一手接住胖丁,将它抱到怀里,低下头去,在它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王怜花恨恨地向贾珂瞪了一眼,寻思:“你想要亲别人,干吗不来亲我?亲这个胖球干吗?呸!这么一个胖球,丑也丑死了!”
他越想越生气,倒把昨晚自己想方设法要抱着胖丁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即站起身来,走到柜子之前,打开柜门,一手抓起三四只胖丁,向前一挥,只听得嗤嗤嗤几声,这三四只胖丁一齐向贾珂飞去。
王怜花这一举动,大出贾珂意料之外。他一跃而起,将怀里这只胖丁扔到椅子上,伸手接住这三四只胖丁。哪想到刚刚接住,又有七八只胖丁向他疾飞而来。
他二人一个扔,一个接,过不多时,屋里又堆起了几座粉红的小山。
贾珂抱着三只胖丁,笑道:“怎么突然扔起胖丁来了?”
王怜花将柜门关上,微微笑道:“我看你今天似乎格外喜欢胖丁,就想不如将这些胖丁通通拿出来,你喜欢哪个,直接拿来过亲就是。怎样,你喜不喜欢?”
贾珂笑道:“当然喜欢了,多谢王公子为我考虑得这般周全。”说完这话,他抱着这三只胖丁坐在椅子上,又拿起两只胖丁,一并放入怀中,然后低下了头,看着这五只胖丁,面露微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怜花见他只看胖丁,却不看自己,心中更加生气。但是这些胖丁是被他扔出来的,他总不能前脚刚说要贾珂亲这些胖丁亲个够,后脚就吃这些胖丁的醋,要贾珂不许看胖丁,只许看自己!那样实在有损他王大公子的颜面。
他坐在椅上,恨恨地在心中寻思:“有本事你就把这么多只胖丁全亲一遍,到时嘴唇亲肿了,我可不给你上药!”虽然他也知道,贾珂绝不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来,但还是感到些许快慰,就好像真的看见了贾珂那副嘴唇肿胀的模样似的。
王怜花换了好几个姿势,见贾珂始终双目凝视着这五只胖丁,手指还在它们脸上划来划去,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两年来,风灵霁始终没要慕容复联络段誉,维系他二人的感情。她放着段誉这么有用的棋子不用,实在不合情理,可见她根本就不知道慕容复和段誉的事情,是不是?”
贾珂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其实我也想过,也许慕容复原本在风灵霁心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他这几个月来到江南,就是帮风灵霁做一些杂事。直到段誉被鸠摩智抓住,慕容复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将自己和段誉的事情告诉风灵霁,风灵霁觉得有利可图,才对慕容复重视起来。但是这样一来,却也有个问题。”
王怜花一时之间,倒忘了生气的事。他将自己代入风灵霁,略一沉吟,问道:“你说的问题,莫非是慕容复去找段誉的时候,身边没有别人?”
贾珂笑道:“对啦!倘若慕容复是收到消息以后,才将这件事告诉了风灵霁,那么风灵霁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当然是要搞清楚,慕容复究竟是不是在撒谎。可是当年慕容复和段誉本就是秘密来往,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何况风灵霁又不认识段誉,纵使慕容复能拿出段誉的私人物件,风灵霁也无从判断,这究竟是不是段誉的。
哪怕她被慕容复说服,同意慕容复带人去太湖救段誉,但她对慕容复的话,也一定是半信半疑。她想要证明慕容复的话是真是假,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派人跟着慕容复一起去救段誉。
倘若她真的派了这样一个人,除非这人在途中就被慕容复杀死了,否则慕容复偷袭鸠摩智,抢走那一船‘琅嬛玉|洞’的藏书之时,这人就应该现身才是。毕竟船上放着数百本武学典籍,即使风灵霁在场,也不会放心将它们全部落到慕容复的手上。”
王怜花本也是这样想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说来,慕容复一来和风灵霁没有什么私情,二来没把自己和段誉的事情告诉风灵霁,那他究竟是凭借什么本事,被风灵霁如此看重?”
贾珂笑了笑,说道:“我也想不出他手里究竟有什么重要的筹码,能叫风灵霁心甘情愿地让他成为自己的合作伙伴。这样一来,我就想到了第二种可能。”
王怜花沉吟道:“第二种可能……”然后俯下身去,抓起一只胖丁,向贾珂砸去,催促道:“快说快说,别在这里卖关子!”
贾珂却不急着解答,而是伸出手指,在嘴唇上轻轻一点,懒懒地笑道:“王公子,你该付学费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心里又委屈,又气恼,当下眼睛一翻,满脸不屑,说道:“我才不亲你!”
贾珂却满脸惊奇,问道:“你为什么不想亲我?我又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
这句话却把王怜花问住了。毕竟声称自己从没得到满足的人是他,提出今晚自己睡的人是他,死活不肯跟贾珂说今晚不想自己睡的人还是他,贾珂从头到尾,一直顺着他的话说,从没提出任何要求。
要说贾珂做错了什么事,纵使王怜花脸皮很厚,也不好意思说:谁叫贾珂听到他从没得到满足以后,不立刻称赞他天赋异禀,实在是男人中的男人,而是威胁他今天晚上就要让他心满意足;
谁叫贾珂听到他要自己睡觉以后,不立刻低声下气地挽留他,求他不要走,而是痛痛快快地吩咐丫鬟收拾客房,还问他要带什么东西,好像他自此再不回卧室了似的;
谁叫贾珂明知道他后悔了,却还是不挽留他,求他不要走,他给自己找了那么多梯子下,贾珂却把这些梯子一一搬走,还跟他说,让他不用担心,他自己也可以睡得很好。
王怜花虽然知道贾珂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也不好声讨他。当下“哼”地一声,说道:“你的嘴都亲过胖丁了,怎能再来亲我?”
贾珂格格一笑,说道:“果然是‘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王公子昨天还把它们当成心肝宝贝,非要在床上放上一圈,我把它们踢下去还不高兴。今天你就嫌弃它们了?”
王怜花假惺惺地笑道:“是啊,本公子就是这样无情无义,难道你今天才知道吗?我劝你最好多多讨好我,不然今天变成断根草的是这些胖丁,明天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贾珂虽知道王怜花这是气头上说的话,当不得真,但这话正好说中了他的心病,他不由一怔,手指轻轻抚摸胖丁。
王怜花见贾珂不做声,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贾珂的态度,于是决定再刺激贾珂一番。当下微微一笑,找了个凄凉的调子,低低唱道:“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何物系君心,二岁扶床女。”
他前四句唱的是杜甫《佳人》,之后五句唱的是李白的《妾薄命》,最后一句唱的是贺铸《陌上郎》,这三首诗,讲的都是男人抛弃妻子,另结新欢。
他节选这三首诗的诗句,就是要告诉贾珂:我和这三个男人一样,都是薄情寡义之辈,你千万不要以为如今咱俩成亲了,我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毕竟两岁的女儿都留不住男人,区区一纸婚书,又算得了什么?怎么样,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既然你知道害怕了,那你赶快跟我说,要我今天晚上留下来陪你睡觉!
王怜花只道贾珂听到他这首小曲以后,心中定会十分难受,渐渐撑不下去,终于向他服软。他心里正自美滋滋的,忽听得一阵劈里啪啦的鼓掌之声。
王怜花一怔,看向贾珂,只见贾珂又拍了几下手,然后将手放下,笑道:“王公子唱得真好听,只是最后一句稍显突兀,毕竟陈阿娇若是有个女儿,也不至于‘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不由大怒,又捡起十几只胖丁,向贾珂砸去。只见贾珂伸手去抓胖丁,抓一只,扔一只,抓一对,扔一对,胖丁虽然很多,但他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王怜花见贾珂没有出糗,更觉不开心,当下微微一笑,问道:“你听了这首曲子,就只生出这一个感想来?”
贾珂嗤的一声笑,站起身来,绕过胖丁,走到王怜花面前,俯下身去,双手撑在王怜花身后的椅背上,问道:“不然呢?你还想要我生出什么感想来?”说着去吻王怜花的嘴唇。
王怜花心想贾珂还没有开口挽留自己呢,他过来吻自己,自己就被他吻住,岂不是很没面子?但是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台阶,就这样把它推开,心里自是千万个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