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贾珂没用过霹雳堂的雷火丹,?但是几天之前,?他刚在金风楼上领教了一番雷火丹的威力。当时几枚雷火丹炸了开来,?将金风楼的船舱炸毁,王怜花离得虽远,头颈仍然落满了黑灰,?脸上也有几处细小的划伤。周芷若离着爆炸如此之近,?仓促之间,她只来得及扑倒在地,伸手抓人,?数片雷火丹的碎片落在她的手背上,?头颈上却一点伤也没有,?无论是面颊、耳朵还是脖颈,每一处都光洁如白玉,?实在有点古怪。
贾珂只作不知,?点点头,?说道:“我听柳大人说,?除了王保保被炸断了脖子以外,?还有一人遭了殃,?被炸得只剩下半截身子了。这雷火丹还真厉害,?还好你只是手上受了些伤,不像他们一样,白白丢了性命。”
周芷若叹了口气,说道:“我毕竟学过几年武功,虽然武功低微,?但在危急关头,总比他们反应快一点。要是我武功再高一点,说不定他们也不会死了。王保保固然死不足惜,但是另一个人,柳大人的那个属下,他本不应该死的。”说到这里,忽然脸色苍白,怔怔地掉下泪来。
贾珂和王怜花见她说哭就哭,不由一怔,周知府见周芷若突然哭了起来,更是吃了一惊,疑心他们这是旧情复燃了,又疑心周芷若心里仍然抱着几分期望,但是贾珂早已经不把她放在心上,周芷若心中苦涩,才忍不住掉下泪来。他担心贾珂因此坏了兴致,忙侧头笑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贾珂笑道:“刚刚周姑娘和我说起今天下午的事,想起那个被雷火丹炸死的小吴,就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周知府心中遗憾,暗道:“原来他们不是在说陈年往事。”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么,别说小吴死得那么惨了,就是芷若被他们送回来的时候,我们看见她手上皮开肉绽,血珠一滴滴往下流,都吓得魂不守舍。唉,那王保保真是害人不浅,他死得可太痛快了!”
贾珂点头道:“周大人,不知那王保保的尸首现在停放在哪里?我想看一看。”
王保保被雷火丹炸死以后,周知府便将金波帮众帮
众通通抓了起来,他挨个审问,竟无一人知道王保保为什么要刺杀贾珂。周知府找不到半点线索,心中很是苦恼,不知该怎么应付贾珂和朝廷的追问,这时听到贾珂主动提起这事,登时大喜,心想:“这案子早一天了结,我也能早一天睡个安稳觉了!”说道:“大人是要今天看他吗?那咱们吃过饭后,卑职便陪大人过去。”
贾珂欣然应允,各人一面饮酒,一面说笑,席间周知府出去一趟,命属下将王保保的尸首送过来,又让管家将院子里一处放杂物的石屋收拾干净,待王保保的尸首送过来,就将尸首搬去石屋之中,交代完了,又回到席上继续闲聊。
筵席散后,周知府陪贾珂和王怜花走到屋檐下,这时风雨渐渐小了,院中满是积水,府上的下人拿来两把油纸伞,递给贾珂和王怜花,贾珂随意拿了一把,笑道:“一把就够了。”说着撑起油纸伞,另一只手搂住王怜花。
周知府撑着伞走在前面,贾珂和王怜花走在后面,他们走到院中,雨水打在伞上淅沥作响,王怜花伸出手,雨水一滴滴打在他的手指上,手心上,最后汇成一小捧水,他倒转北冥真气,将雨水凝结为冰,偷偷摸摸地背过手去,忽然轻噫一声,转过头向贾珂道:“你看,那里有只青蛙!”
贾珂奇道:“下雨天碰到青蛙不很常见吗?”虽这样说着,仍是顺着王怜花的目光望过去,刚转过头,看见一丛苍翠的灌木,灌木上生着许多白色的小花,就觉后颈一凉,似乎是一片雪花落在了后颈上,随即融化成水,流入了衣服里。
贾珂打了个哆嗦,斜眼看向王怜花,就见王怜花双目凝视着灌木丛,看也不看贾珂一眼。只看他的上半张脸,他的神情很是专注,似乎
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再看他下半张脸,却见他嘴角露出笑容,洋洋得意,似乎他刚刚恶作剧成功,心中太过高兴,怎么也掩不住。
他这模样实在太过可爱,贾珂忍不住地想去亲吻他,但是周知府就在前面带路,贾珂也不好停下脚步,心念一转,伸出手去,闪电般握住王怜花的手掌。贾珂动作太快,两个人又离得太近,王怜花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已被贾珂手掌握住。
这一招大出王怜花意料之外,刚刚他倒转真气,将雨水凝结为薄冰,手心的寒气,现在仍未消散,这便好像刚偷了钱,就被别人看见手里写着失主名字的荷包,刚杀了人,就被别人看见手里滴血的刀子,王怜花心中涌起一丝尴尬:“怎么就忘了他会来抓我的手呢!”
贾珂笑道:“王公子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怎么手背这么温暖,手心却这么冰冷?”
王怜花故作思考,然后笑道:“这谁知道,也许是因为它太想你了,想着想着就变冷了。你看,现在你握住它,它不就暖和过来了么。”
贾珂本以为他会满脸无辜地说:“哪有这事!我的手明明很暖!”或者脸上一片天真无邪地说:“嗯,刚刚一只青蛙从我身旁经过,我伸手抓住了它,想是那只青蛙太凉了,所以我的手也变凉了。”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
贾珂不由心中一荡,正想说:“原来如此,那你还有哪里觉得冷,我来给你暖一暖。”就见王怜花反握住自己的手,递到口边,将自己的手背贴在他的嘴唇上,眼睛望了过来,眼中满是笑意,说道:“我的嘴也好冷,贾兄可不好厚此薄彼,也给它暖一暖。”
周知府走在前面,雨点斜斜打在伞上,他隐约听见贾珂和王怜花在身后说说笑笑,至于说的是什么,却一句也听不见了。
来到石屋之中,贾珂收起油纸伞,递给守在一旁的小厮,只见屋中摆着一张简易的小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身上盖着一条白布,想是王保保了。又见地面光可鉴人,想是周知府得知自己要见王保保以后,特意将这间屋子收拾出来,以便停放尸首。
周知府道:“大人,王保保生前被雷火丹炸毁了下半张脸和脖子,模样很惨,十分吓人,下官看见他时,就被吓了一跳,您二位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贾珂笑道:“周大人放心,我和王公子不知见过多少死人了,自己也好几次差点变成死人,他死得再惨,也吓不到我们,只管掀开便是。”
周知府应了一声,一个小厮走上前去,将尸首上的白布揭了下来。灯光映照之下,但见这尸首不到三十岁年纪,上身炸了个大
洞,这大洞上至人中,下至锁骨,血肉焦黑,骨骼断裂,嘴上的皮肉已经焦了,牙齿也掉了大半,依稀可见口腔中还剩下半截漆黑的舌头。
虽然周知府已经见过王保保的尸首,但这时他又见到王保保的惨状,仍是忍不住后退一步,心中又恶心,又感慨,还有些害怕,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贾珂和王怜花走到尸首前面,贾珂向王保保瞧了一眼,见他眉毛比库库特穆尔的眉毛略粗,皮肤比库库特穆尔的皮肤略白,脸上多了几道刀疤,但是他的眼睛和库库特穆尔的眼睛一模一样,心想:“他果然是库库特穆尔!”当下装出大吃一惊的模样,“咦”了一声,伸手抓住王保保的右手手腕,在他手掌上摸了一下,发现他虎口、拇指指腹和食指指腹上均有厚厚的老茧,叫道:“果然是他!”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看向他,周知府心中大喜,问道:“大人,莫非您从前和他有过来往?”
贾珂放下王保保的手,接过小厮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将毛巾扔给小厮,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前听到‘金波帮’这个名字,就莫名想起了‘金波旬花’这四个字,这是一种天竺的花的名字,曾经既害苦了我,也害苦
了他。”说着向王保保一笑,笑容中满是嘲讽之意。
周知府奇道:“这怎么说?”
贾珂伸手一指王保保,说道:“周大人,想必你始终没有查出这人的来历?”
周知府点头道:“是了,卑职只查到一年多前他在江湖上横空出世,建立了金波帮,至于他是哪里人,父母是谁,为什么手里会有这样一大笔钱……诸如这些事,卑职无能,暂时还没查出来。”
贾珂摆了摆手,说道:“这也不能怪你。纵使这世上有人姓王,名保保,这人也不会是他,倘若我没有认错,这人姓特穆尓,名叫库库,是从前那位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的儿子。”
周知府听到“特穆尓”和“库库”五字,登时想起库库特穆尔从前在朝为官时,立下的战绩,和皇上处死汝阳王以后,四处张贴公文,搜查汝阳王一双儿女的下落一事,随即又想起皇上曾经在朝堂上向文武百官称赞过贾珂,说汝阳王之
所以会投案自首,全是他的功劳,不由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他!怪不得他处心积虑地想要至大人于死地!”
贾珂点点头,又道:“周大人,你和周姑娘是多久以前相认的?”
周知府一怔,寻思:“难道我没有猜错,他果然对我这侄女旧情未了?”想到这里,登时热切起来,说道:“大约有一年多了,不过我这侄女只是逢年过节才过来小住几日,陪陪我们,平时倒不和我们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