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哭过一阵,悲伤渐渐淡了, 方拿手帕轻轻拭去颊上泪水。
她望着狭长的小道, 青色的院墙, 几盆茉莉放在墙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时心乱如麻:自己母亲死了,除了表哥,自己在世上再没有一个亲人了,原以为张公子将自己从湖中救起来, 不辞劳苦的连日照顾自己, 定是一个好人, 哪想到自己母亲居然死在了他的手上,说不定他救自己,照顾自己,也是早就盘算好了的。这世上究竟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为什么自己离家短短几天, 遇见的每一个待自己好的人,几乎都是别有所图?就是贾珂,他帮自己也未必就是一片好心了。
王语嫣想到这里,只觉背上生出一股凉意, 看谁都觉面目可憎, 天地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忽听得车辙声响,王语嫣身子一颤,抬起头来, 见一个卖木瓜糖水的小贩推着车子向她走来,她退后一步,给这小贩让道,不料这小贩走到她面前,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姑娘可是王语嫣王姑娘?”
王语嫣目露警惕,没有说话。
那小贩也不在意,继续道:“小的这里有一封信,是令堂生前的朋友着小的带给姑娘的。”
王语嫣听到“令堂生前的朋友”这七字,不由心中一动,想起她在王夫人枕头底下找到的那封请帖,问那小贩道:“那人还说什么了?”
那小贩道:“嗯,他还说姑娘看过信后,就什么都明白了。”说着从怀里取出封信,递给王语嫣。
王语嫣接过信来,问道:“小哥,不知那人是什么模样?”
那小贩笑道:“姑娘买碗糖水不?买了我就跟姑娘说说。”
王语嫣一怔,涩声道:“那就罢了,我身上没带钱。”
那小贩的目光在王语嫣脸上一转,笑嘻嘻道:“要不这样,姑娘让我在你这香喷喷的脸颊上亲一口,那无论姑娘问我什么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语嫣见他满脸无耻,心下大为气恼,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气道:“喂,你放尊重点,我虽然没钱,但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她性情温柔,虽然气到了极点,说起话来仍然斯斯文文的。
那
小贩哈哈大笑,不屑道:“小姑娘……哦,不对,你姓王,王姑娘,你生了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偏偏身上一个铜子都没有,不做这种事,又去做什么事?我给你说,像你这样的小妞,合该躺在床上,分开……”话未说完,忽听得墙头有人格格两声轻笑,随即那小贩腾空而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兀自在半空中不断摇晃。
王语嫣吃了一惊,顺着那小贩的去势瞧去,见墙头坐着个青衫少年,秀眉星目,肤色白净,甚是俊美,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手里拿着钓竿,钓竿高高举起,鱼丝钓起的正是这小贩。
这小贩个头虽矮,起码也有六十公斤重,这看上去一阵风便能吹倒的少年却轻而易举的用钓竿将他钓了起来,钓竿也完好无损的被他握在手里,王语嫣心里雪亮,这少年一定是个武功好手,这钓竿多半也是特制的。
青衫少年笑道:“好一条胖头鱼,姊姊,你要不要?”他的声音娇嫩动听,既有几分像男子,又有几分像女子,眼睛也是女孩子的眼睛,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仿佛只这一双眼睛便能说话。
王语嫣瞧瞧这青衫少年,又瞧瞧那被鱼丝钓在半空中大哭求饶的小贩,只觉心中沉郁之气一扫而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可不要他,多谢你出手帮我。”
青衫少年笑道:“姊姊长得这样俊,我好喜欢你,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
王语嫣脸上一红。那小贩涕泪横流,哭求道:“公子,您行行好,放过小的,小的以后再不敢了。姑娘,姑娘,是小的对不住你,求求你说几句好话,让这位公子放过小的!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六岁小儿,全家都靠我养,求求您二位了,小的如今知错了,可不敢再说刚刚那些浑话了!”
王语嫣心想:“你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妈妈就八十岁啦,难不成她六十多岁才生了你吗?”想到这里,嘴角微露笑容,颇有鄙夷之态。
青衫少年似乎完全没听见这小贩在说什么,他打断这小贩的话,一本正经地道:“人有人道,鱼有鱼道,既然姊姊看不上你这胖头鱼,那我便将你放回水里。”
小贩听到这话,以为这青衫少年
要放过自己,不由心中大喜,就见这青衫少女随手将钓竿往墙后面的土中一刺,这小贩只觉腰上鱼丝收紧,随即就被这条鱼丝向上提了几寸,他心中又惊愕,又恐惧,见这青衫少年放开钓竿,自墙头跃下,连忙叫道:“公子,公子,你……你先放开小的再走啊!公子,你可不能不管小的啊!”
那青衫少年拍手笑道:“我便不管你,你待怎么?”目光在小贩身上一转,笑道:“是了,我竟然忘了件事。”
但见两道白光闪过,却是两把飞刀急急向小贩飞去,眼见飞刀将要飞远,那青衫少年双手一招,便把这两把飞刀收入手中,他掌心之中,倒仿佛有股极强的吸力。
王语嫣在心中赞道:“这一招‘雁字回时’,是昆仑山仙芙派的绝技,这位公子想来是仙芙派的高手了。”
这青衫少年哪知道王语嫣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来历,他将两柄飞刀收回袖中,便在同时,这小贩身上的衣服已破成数片,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身上的皮肉却半点都没有划破。
这小贩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没了,赤条条地被这条鱼丝挂在半空中,不由得又羞窘,又恼怒,不住口地大骂这青衫少年。
这青衫少年笑道:“你再骂一句,我可就喊人过来了。”
这小贩听了,满脸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不敢骂了。
王语嫣见这小贩的模样,脸上一红,挪开了眼,心中却觉得很是痛快。
青衫少年走到王语嫣面前,笑道:“姊姊,你长得这么俊,以后保不准还会遇到他这样的泼皮无赖,到时候你可别手软,就算不杀他们,也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要不最后吃亏的总是你。”
王语嫣心想以我的武功,要制服他自然不难,可是要做这种事,那可难了。她脸上又是一红,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羞涩,说道:“我怕我做不来。”
青衫少年笑道:“这再容易不过了,只要你多做几次,一定做得来了。”说着握住王语嫣的手,王语嫣只觉他的手柔腻无骨,正犹豫该不该甩开他的手,已经被他带到巷口。
青衫少年向她一笑,眼中满是顽皮狡黠之色,朗声道:“哇,钱掌柜撒钱了,每人一百两银子,见者有份,先到先
得,大家快来抢钱啊!”他将这句话以内力送出,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须臾,便有数十人自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青衫少年一见有人过来,便伸手揽住王语嫣的腰,双足一点,陡地跃起,两人飞到对面的屋顶上。青衫少年放开王语嫣,先自己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笑道:“姊姊坐下,这里正好看戏。”
王语嫣依言坐下,向那小贩望去,就见刚刚那数十人将那小贩团团围住,指指点点,大肆嘲笑。
只听一人道:“这人光溜溜地挂在这里,一定是和哪个女人偷情,被那女人家中的男人抓了个正着,才把他挂在这里当烤全羊了!”
那小贩一张脸红得发紫,难堪道:“不……不是!”
另一人道:“哈哈,你们听,他还说不是呢!那你是干了什么才被人挂在这里的?”
那小贩清楚这件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兼之他没什么应变之才,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羞愤道:“我……我……我是……”
又听一人道:“我敢说他肯定不是偷情才被人吊在这里的!”
小贩听到这话,立时感激看向这人,其余人纷纷嗤笑道:“那是因为什么?”“喂,你怎的这么清楚,难道你当时就在这里?”“哈哈,难道他偷的是你的女人,你怕丢脸所以才这么说的!”
那人听到这话,也满脸涨得通红,骂道:“去你的!我才和他没关系呢!只不过他那玩意儿就这么一点儿,多没见识的女人才会找他偷情啊!”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大笑起来,只有那小贩恨不得一口咬掉那人的鼻子,忿忿道:“我不小!我不小!你才小呢!你全家都小!”
王语嫣听到这话,登时满脸通红,眼睛却忍不住去看那小贩,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小,就听青衫少年噗嗤一笑,轻轻地道:“刚刚我倒没留意,他还真挺小的。”
王语嫣好奇道:“是么?那正常来说是什么样的?”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脸颊热蓬蓬的几乎都要融化了。
青衫少年一怔,其实他也没有见过,只是随口说说,但是瞥见王语嫣一副羞愧欲绝的模样,不由玩心大起,很想逗她一逗,随便比划了三
十厘米长,笑道:“大概这么长。”
王语嫣心想:“我从前看过的书里画的可没这么长。”随即想通:“嗯,画里的男人自然和真正的男人不一样了。”
底下人又笑闹一阵,终于将那小贩放了下来,待众人离开后,青衫少年笑道:“姊姊,你现在心里舒服吗?”
王语嫣看向青衫少年,轻轻地道:“你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帮我出气?”
青衫少年笑道:“怎样,你喜欢这样出气吗?”
王语嫣点点头,嫣然道:“这样倒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人痛快。”
青衫少年哈哈一笑,道:“是了,直接杀死他有什么意思?他眼睛一闭,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样岂不便宜了他?姊姊,你下午有工夫么,等我吃过午饭,再将那人捉来,剥光他的衣服,将他吊在哪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好好羞他一羞。你若是有空,我捉他之前,先去找你,然后咱们一起捉他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