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见贾母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始终不把这句话说完,只好问道:“老太太,难道什么?“
贾母沉吟道:”我就怕是有人预先知道了他家这打算,所以买通了你说的那个姓单的和程菱子,让那姓单的把那画送去画展,让那程菱子留着画等大家看过了再送到御前。若真有这人,你说的那件临摹了画在大街小巷发卖的事,只怕这人也没少出力。甚至那些去做和尚或者病倒的人里,只怕也有不少这人的手下,他可能还派人去夸大这人数。
你们小孩不懂那‘祸水’的名头有多害人,你说那妺喜,那妲己,那西施,那褒姒,那杨玉环,谁不知道她们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但是她们眼下若活着,哪个皇帝敢把她们纳入后宫,这不是公然宣称自己要做那亡国昏君,要把江山拱手相让给咱们那几个恶邻居嘛!甄丫头还未入宫,先被冠上‘祸水’的名头,就怕最后,她皇宫进不成,寻常人家也嫁不得,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里贾珠听了,心里忽浇了一盆冷水似的。他没见过那甄家姑娘,也正是因为这没见过,在听了贾珂述说她有多美以后,便在心里自己描绘出个完美的影子来。
本来他听了贾珂的分析,只觉得这影子也沾了俗气,让人不喜,可是如今听了贾母的分析,觉得比贾珂分析的更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他心里那完美的影子便一洗俗气,添了两分悲凉,不由含泪道:“那甄姐姐也太可怜了,老太太,咱们得救救她!”
王夫人冷眼瞧着贾珠此时的眼眶微红,泪凝于睫,透过贾珠肖似其父的脸庞,恍惚间她又瞧见了三年前贾政抱着那妓|女的尸体跪在门前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
她嫁过来多年,平日里与贾政相敬如宾,连一句俏皮话也没从他嘴里听过。她只当他是个端方君子,不屑那些男欢女爱,那日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也会动情,也会为了别人欲死欲生,只是他的情从来与她无关。亏她自以为是个精明的,贾政是个粗枝大叶的,竟然让他藏了三年都不知道。
王夫人忆及往事,越想越气,便冷笑道:“你也不必急着哭,攒着点儿眼泪,等着你老子娘都为了你这话陪着那甄姑娘上黄泉路了,你再哭也不迟。”
贾珠一惊,忙跪下说道:“太太这话,儿子怎么经得起?儿子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往后再不说了。”
贾珠这一跪,王夫人才想起这是她的宝贝儿子不是亏欠她的丈夫,忙拉他起来,道:“你快起来!我也是气急了,才拿话激你。你这话若是给外人听见了,还不当你和甄姑娘有什么纠缠,到时候你们两人清白都得毁了。这事儿事关重大,须得老太太拿主意,哪能任由你说咱们家该帮甄家就真的去帮。”
贾母笑道:“你别怪他,珠儿这点儿像国公爷,最是急公好义,可没藏什么私心的。”
王夫人忙应是,又用帕子擦了擦脸。
贾珠道:“太太说的也没错,是珠儿一时情急,想得太浅了。”
贾母笑道:“你才几岁,想到这些已经很好了,若是想得太深,倒是不对了。咱们先别着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也不能只听珂哥儿一家之言。”便叫来赖大,询问他这件事。
这赖大听闻贾母叫他过去,想着如今府上唯一的大事就是甄家太太姑娘要搬来小住,老太太必然是要问我他家的事。于是打发人叫来负责打扫布置梨香院的几个管家媳妇,让她们去贾母屋外候着,预备着被贾母问话。
他自己更是急急赶过去,进屋问了好后,就听贾母笑道:“我和二太太在家里待着发闷,才找你来说说话。我们不能出门,你却是整日出门的,这几日京城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新鲜事?”
赖大早听人告诉他那幅游园赏菊图画的是甄家三姑娘,忙笑道:“倒有一事,和一幅画有关。”便将那幅画如何出现在画展上,如何吸引众人,如何引发的京城短短几日就空了一小半,城里城郊的寺院和医馆却挤满了人诸事详细道来。
贾母刚才瞧见贾珠为了那素未蒙面的甄姑娘流泪,心里就怀疑起来:“我这珠儿人人都夸他聪慧,又比珂小子年长四岁,他尚且想不到这些事儿,这珂小子平日里从不打眼,也没看出过有这样的见识,怎么今日,他就能想出这些事了?莫不是他在外面被什么人教了一遍,再回来跟珠儿说,让珠儿转述给我,好挑拨我们家和甄家的关系?不然他怎么自己不跟着珠儿过来,偏要珠儿帮他说?”
这时贾母听着赖大的话,与贾珠刚才说的话相互对照,才确信贾珂没有在这事上说谎,心里不由暗暗惊奇起来,心想难道珂小子还真是个人物?便对赖大笑道:“这事倒有意思,你回去做事,顺路把珂小子叫来,说我要同他说说话。”
赖大忙应是,离开贾母房里后就去找贾珂。他刚到贾珂房前,贾珂的大丫鬟桃儿忙迎出来笑道:“赖伯伯怎么今日有空过来?快进来吃杯茶。”
赖大笑道:“不必了,只是老太太有事找珂二爷,让我过来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