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律,顾虑的顾,规律的律。
我的父亲是一名工地工人,在我十岁那年,他被一块从天而降的水泥砸断了腿。本来应该算工伤,得到补偿。但是黑心老板把他赶了出去,我的父亲想要讨个说法,但是无果而终。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道理我小时候就知道了。
我的母亲是一名环卫工人,顶着风霜雨雪但是工资不高,还总是被别的母亲指着教育自家孩子——“不好好学习,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父亲的腿一到雨天就开始疼。每到下雨天的晚上,父亲就会疼得睡不着觉,发出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又连绵不绝。父亲的呻.吟声缠绕了我整个童年。
所以我特别讨厌下雨天。
我们家住的是一室居的样板房,小时候搭了个床在他们的房间。后来我长大了点,床放不下了,我就打地铺。
南方的冬天特别湿冷,寒气紧贴背往骨子里渗。很多次,我不知道是被窗外的雨声打醒,还是被父亲的叫唤吵醒。
我眼睛直瞪瞪的,盯着发了霉、黑黢黢的天花板,身边偶尔会有长长触角、半个手掌大的蟑螂爬过。
我不会哭,我只要离开这里。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我拼了命的读书,考取一所好大学。哪怕家里没钱供我读,我也要打三份工供自己读。
没有人是可靠的,只有自己。
正是这么想着,所以周围的人说什么我都不理会。污蔑我也好,排挤我也好,骂我清高也好,冤我援.交也好。捂住耳朵不停,蒙住眼睛不看,就是了。
偏偏陈鹊出现了。她坐到我的旁边,对我说——
“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只是看了她一眼,眼睛圆溜溜的,像只小狗。笑起来眼睛就变成了弯弯的月牙,露出梨涡。
我不是个容易慌乱的人,但是那一刻我却觉得自己有些狼狈。匆忙地收拾了书本,我只想快点离开。
后来我有些后悔,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随便。”
我以为她被我挫了自信心,会知难而退。结果她还是叽叽喳喳的。确实人如其名,像只喜鹊。
每天守着我一起上课,又逮着我一起吃饭,就连我去打工,她都要和我一起。
“原来你这么辛苦啊?”某天晚上接我下班回寝室时,她眨着眼睛这样感慨。
辛苦吗?我没有说话。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东西,我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才可以站到同样的位置。如果不辛苦,生活就太糟糕了啊。
只是,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陈鹊的。可能她对我说第一句话时,我就喜欢上她了。喜欢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永远灿烂的笑。
喜欢全部的陈鹊,也想拥有全部的陈鹊。
这就是...喜欢吗?
也不是没有人跟我表过白。从初中到大学,我的追求者并不少。但我都觉得幼稚得很。
喜欢上陈鹊却让我手足无措。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陈鹊。
如果被我这样糟糕的人喜欢的话,陈鹊一定会觉得很苦恼吧。那样皎洁的人,就像山中叮咚响的清泉一样,干净到了极致。而自己,是一个泡在长了毛的青苔中长大的人。浑身都透着发霉的味道。
所以察觉到喜欢陈鹊后,我的选择是逃避。
可是陈鹊逮住了我,不让我逃。
那天黄昏太阳很好,风打得树叶簌簌响。她在树下抱住我,叫我不要再躲着她。她说——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请我原谅她。
陈鹊总是这样,明明自己没错,却爱揽错。什么都太考虑别人的想法,却不为自己想想。
我说不出话,她就拉着我上了自行车,说带我去看电影,还让我抱紧了她的腰。
我怎么能忘记那个盛夏的黄昏呢?鼻尖都是她的洗发水的香味,耳边是知了的叫声。我的脸贴在她温热的背上,依稀可以听见她一下又一下稳健的心跳。
太阳橘黄,玻璃晴朗。
“我给你唱首歌吧。”我这么说。
“好啊!”风声把她的声音吹得弱了些,却吹不走她的笑声。
我唱了《黄色大门》给她听。
她问我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又问我这首歌讲什么的。
讲什么的呢...讲喜欢的。
“对,喜欢。我喜欢你的‘喜欢’。”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仍砰砰乱跳。我也听见她的心跳,一下、一下,紧凑地撞击。
然后我们便在一起了。
刚在一起的日子真好啊,好像生活一下子有了盼头。什么都是那样的顺心如意,哪怕什么都没有发生,你都情不自禁感激造物主的伟大。
我带她去学校后山跨年,彼此约定每年跨年一起来这里,在最后一秒拥吻,说我爱你。
她带我去这座城市的角落吃最地道的烧烤,然后为对方擦去嘴角的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