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心底恨极,竟无端淌下鲜红的血泪,他那血丝遍布的眼眸死死盯着沈重澜,话语决绝,“你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能就放任我死在那百鬼窟中!也好过!好过!”
好过如今求而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只敢如同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臭蛆,肖想着天上的明月。
沈重澜见他双眼泣血,有些愣住了。顾轻舟一直都是性格内敛的孩子,从未在自己面前情绪这般失控。
他望着那人流下的血泪,竟感觉胸口隐隐作痛,是自己错了吗?自己真的不应该救他吗?可是不救他,他就会死呀。有什么比死亡还要可怕吗?小舟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难事,竟宁愿死也不愿接近他。自己竟然是这般面目可憎吗?
沈重澜这般想着,犹豫着上前,桃花一般绢丽的脸布满忧伤,双手颤抖,嗫嚅道,“是为师做错什么了吗?小舟,你究竟是怎么了?”
“师尊怎会有错?错的是一直都是我。”顾轻舟他没有再自称弟子,愤愤回道。错的明明是痴心妄想,试图欺师灭祖的自己。每个深夜都想着要如何将师尊囚于怀中,这样的自己,简直面目可憎,肮脏龌龊。
顾轻舟啊顾轻舟,你可真是个恶心的怪物,他在心底暗暗想。
“小舟,你跟为师说说吧。”沈重澜见他这般伤心,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怒意,伸长了手想如同以前那般抱抱他,安抚他。
这次顾轻舟没有躲开,他静静的任由沈重澜微凉的手环住自己的腰,将头轻轻靠在那细瘦的肩膀上。幽黑的凤眸失去了光泽,只愣愣望着凄冷的月光。那一瞬间,他感觉世界都静谧了,今夜无风,却有月,恰恰就在自己怀中。
他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每次师尊靠近的时候自己都会这般。他又想起书店老板跟自己说过的话,“师尊和弟子又如何?感情这种事若是可以控制,那便不叫感情了。”
原来是这般,是啊,若是可以控制的话,那就不叫感情了啊。
顾轻舟慢慢闭上双眼,伸手回抱了自家师尊,像是从心底里下定了决心,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厚重的哭腔,“师尊,弟子喜欢你,不是师徒的那种喜欢,是道侣之间的那种喜欢,是想跟你肌肤相亲的喜欢。”
他顿了顿,缱绻地抓住沈重澜的发尾,表情依恋地攥着那柔软的发丝,深怕沈重澜不懂似的,又补充道,“弟子爱你,是携手一生,至死不渝的那种爱。”
沈重澜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才慢慢将他推开。他琥珀色的眸子装满不可思议的错愕,嘴唇微张,却一直说不出话来。
他脑子很乱,顾轻舟说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如同迷惑人心智的魔咒一般。
小舟喜欢自己?怎么可以呢?他们是师徒啊。怎么可以有道侣之间的喜欢呢。
不可以的。
沈重澜忽略自己狂烈的心跳,撑起手,隔开两个人的距离,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他甚至不用说话,顾轻舟都能知道他的意思,师尊从来对自己,都是师尊对徒儿的那种喜爱,从来没有道侣之间的暧-昧僭越,他都知道的。但是他还是抱着可悲的幻想,万一师尊答应自己了呢?
今夜的月亮很亮,反而显得星星颜色很淡,没有风,也没有云,时光静静地流淌。
顾轻舟想起他们共同生活的很多个夜晚,都是这般度过,师尊会在烛火下给他做衣衫,自己则学习写字,抄写经书。
只是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吧。
顾轻舟看着窗外,沈重澜却愣愣地望着地面,他看着自己和顾轻舟脚上的靴子,都是精细的金丝缕靴,通体黑色,边缘用细密的金丝勾勒,轻盈合脚。是自己做的同款,如今一看却如此登对。
他很想问顾轻舟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这般的心思。但是心口沉重,迟迟问不出口,他甚至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口。
自己养大的崽子,竟然对自己有这般不轨的想法,换做谁,都无法接受吧。
沈重澜从未想过要与谁结为道侣,他的未来里没有这方面的规划,但是他的未来里是一直有顾轻舟的。他希望能和小舟一直游历江湖,行侠仗义,匡扶苍生。
而如今顾轻舟对他这般说,打乱了一切节奏。他很想这个轻盈的吻没有发生过,也很想自己没有听到顾轻舟的告白,希望一切都跟原来一样。
他可以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顾轻舟没有吻他,也没有说出那般爱意缱绻的话语,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师徒,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沈重澜自欺欺人地想着。
顾轻舟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沈重澜的回复,他这才从月色中抽回了眼神,回到了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昳丽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