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澜一直在做梦,各种光影陆离的怪梦。他梦见年幼的顾轻舟受人欺负,神色乖戾,又梦见师门上下对沈重澜的宠爱关怀,梦见了太多太多,他像是一个时空旅行者,穿过一片又一片梦境,却没有一片属于自己。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也当是如此,他索性困在这无边的梦境中不愿醒来。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但是他贪恋。
“师尊!师尊!”
是谁在哭?他穿过高高的平台,又看到了顾轻舟。他抱着自爆身陨的沈重澜在哭,涕泗横流,双眼赤红,声音凄厉地喊着,“师尊!师尊!”
沈重澜走累了,就在顾轻舟旁边坐下,和他紧紧挨着,梦中的他是没有实体的。他早就发现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给痛哭中的顾轻舟擦眼泪,跟他说话,“沈重澜已经死了,你别再伤心了。”
可是顾轻舟没有听到,他还是嗷嗷哭。沈重澜想,他真的好爱哭。忽然那哭声突然拔高,沈重澜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原身的躯体在一点一点变成粉色的桃花瓣。
顾轻舟慌乱地像个孩子,伸手去抓原身化作的桃花瓣,那些花瓣翩翩飞舞,带着醉人的芬芳。
终于顾轻舟的怀中完全空了,他双眼留下血泪,咬破了嘴唇,痴痴地望着空中开始消弭的桃花,终于还是堕入了深渊。
沈重澜以为梦境会戛然而止,因为他经常只会梦到原身离开的片段,却不知这次的梦境却如此之长。
顾轻舟堕魔了,他浑身散发着浑浊的黑气,悲痛愤怒中竟用刀刃将自己完美无瑕的左脸也弄花了,额间的魔纹不再消失,狭长的凤眸也瞬间变成赤红一片,他笑得悲恸又猖獗,“沈重澜,你就这般舍得离开我!放弃我!”
“那我也要你珍爱的这个世界变成人间炼狱。”
沈重澜一直跟着他,见他挥舞着巨大的刀刃,带着恨意砍光了世间所有桃花树,却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跪下亲吻那凋零的桃花。
见他终日杀戮,涂炭生灵,仅仅是为了报复养而不教的沈重澜,他满手血腥,却笑得狂妄,“沈重澜,你不是不喜欢看我打打杀杀吗?我今日就偏要!”却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举杯望着孤独的明月,问道,“我这般坏,你为何还不来看我?”
“顾轻舟,你停下吧!”沈重澜看他一步步走向深渊,天罚降下,雷霆轰鸣,而顾轻舟只是手持长剑,无畏无惧地和天道分庭抗礼,无数魔众和天兵天将打得你死我活,难分难解。
“顾轻舟!顾轻舟!听到没有!停下!”他用尽全力呼喊,伸出双手去触碰,却没有任何结果。
他就是被困在这里,无法眼睁睁看着顾轻舟继续错下去,也无法狠心离开。
“师尊,弟子在的。”顾轻舟看着原本平静的沈重澜突然呼喊自己的名字,立刻凑近他耳侧轻声回答。
“师尊,弟子一直在的。”
沈重澜的手在空中四处扑腾,却没法落到实处,他像是在抓什么,却又落空了,脸上写满了落寞。
顾轻舟心疼地将他揽入怀里,用发热的体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低声道,“师尊不怕了,弟子会一直在的。若是师尊真的醒不来了,弟子也会跟着师尊去的。”
“师尊永远不会是那远行客,师尊永远是弟子最珍贵的宝贝。”他轻抚着自家师尊颤抖的背脊,轻声细语的安抚。
梦中的沈重澜似乎听到了顾轻舟温柔的回应,是顾轻舟在叫自己吗?可是顾轻舟不是在眼前吗?
“宝贝”自己是顾轻舟的宝贝吗?他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去看看顾轻舟,却被拖进了更深的梦里。
是有关于沈重澜的梦。
医院永远充满消毒水的味道,走廊很长很长,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得人懒洋洋的。他站在走廊上,看到一个和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他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是小时候的沈重澜。
他穿着嫩黄色的吊带裤,有一头蓬松的卷发,一手抱着一个羊绒娃娃,被护士阿姨牵着手,那双桃花眼盈满泪水,抽抽搭搭的进了病房。
病房里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脸色惨白,被病痛折磨了许久,但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依然十分柔和。
她原本望着窗外的夕阳余晖发着呆,听到脚步声,回了头,对着进来的沈重澜笑得很温柔,招招手,“小澜,过来。”
沈重澜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病床前,嫩嫩的小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近,“妈妈,你真的会离开小澜吗?”
梦中的妈妈闻言笑了,用充满针孔的手抚着沈重澜的脸颊,温声道,“妈妈不会离开的,就算离开也只是短暂的离开,以后我们都会在天堂相遇。”
“妈妈会一直在天堂看着小澜哦,所以小澜也要好好表现,不能让在天堂的妈妈担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