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浑身来了劲,她一步一步地朝着西南向走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过了年来到了春天。
桂花还是一直朝着西南向走着,走着……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可今年的春天和往年不一样雨水来得勤,也来得及时,不知不觉那麦田里的麦子有三.四岁小孩子那么高了。
桂花站在麦地边上,她伸开双手迎接着被春风吹起的那一片绿油油的麦浪,柔软的麦叶时不时地抚摸着她的双臂,有些怪痒痒的,不过她的心里可敞亮多了,她的脸上绽放出了很少有过的笑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带着泥土的芳香和那麦浪掀起的有些清凉的空气,她深情地望了望远处那蓝蓝的天,又望了望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地,她知道自己是天的嫚儿,是地的嫚儿,自己是生存在天地之间,是托天的福,是地撑起了自己的腰,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达成哥的。
想到这里,她又朝着西南向看了看,突然,她眼前一亮,她觉得有些近了,近了,西南向就在眼前了……
那柔软的麦叶一次一次地拍打着她的双臂,她又想起这麦浪就像胶州湾的海浪一样。
记得那一年夏天,她很小三叔就带着她去洗海澡,她站在沙滩上任凭着海浪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一下,两下,三下……那海水像是故意地挑逗她似的,拍打一下就退后去了,拍打一下就退后去了,她嬉笑着追逐着海浪,谁知越走越远,突然,那海浪变了脸,它张开了那老虎样的血盆大口朝着她涌来。
三叔看见了,一个箭步跃了过去抢起桂花把她拥在了胸前,用后背抵挡住了那凶猛的海浪。
海浪退了,她感觉到了三叔的胸膛一起一伏的,她仿佛听到了他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
三叔紧紧地抱着她来到了岸上,给她穿好了衣服提溜着挖的蛤蜊回了家,从那以后,三叔再也没领着她去洗海澡。
桂花又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带着泥土的芳香和那麦浪掀起的有些清凉的空气。
她想起了三叔,想起了三婶,她又想起了槐花和二娃子,她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她回头望了望来路,她只能在心里让老天保佑他们平安吧,平安吧。
她重又回过头来朝着西南向望去,西南向,西南向,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小的时候也和三叔说过的闯关东的人要走好几千里地才能到达呢?
想到这里,她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不知不觉地埋怨起三叔来,当初你怎么不和达成哥说明白西南向有多远,你就这么朝着西南向用手一指达成哥他就去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说明白西南向有多远?让我走啊走啊,找啊找的,你是不是想让我走到天边,想让我白了头才能找到达成哥呢?到了那个时候还叫什么达成哥?岂不成了达成爹达成爷爷了!唉,三叔啊三叔,你怎么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啊。
桂花在麦地边上一边走着,一边用手抚摸着麦浪,她想再有一个多月就开始割麦子了,到那个时候就又能吃到白面馍馍了。
想到了吃,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
自打去年秋天从诸城出来到现在,饿了她就讨口饭吃,渴了她就找口水喝,有时她看见人家在地里干活,她就跑过去搭把手,人家就管她顿好吃的,临走再给她点工钱,她总是摆摆手说“不要不要”,可他们总是说路上使费多,他们在家里好对付。
每到这时她总是眼含热泪双手接过铜板儿,嘴上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可他们说“不用谢不用谢,你男人打日本鬼子是好样的,我们理当的,理当的”。
他们一直目送着她走远了的背影,也都抹开了泪,他们深深地知道,只有老天爷清楚她的男人是活在了人间还是到了阴曹地府与小鬼儿为伴了?像这样找自己男人的女人一天之内他们能遇到好多回。
走出麦地来到了一条大街上,桂花看了看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饭馆子,她觉得有些饿了就径直走了进去,要了一碗面条吃了起来,可刚吃了没几口就听见邻桌上两个人在说着话。
一个人说:“前面军营里的人正在修工事,听说又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