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官兵都忙着跪倒行礼。辟邪抛下枪,赶在皇帝马前叩头。
“起来吧。”皇帝笑道,“朕原本不想打断你们,就是姜放喝将出来,扫了兴。”他举目望着原处的黎灿,道:“那冲阵的将军朕没见过……”
“是。奴婢这便召铁枪营游击将军黎灿过来见驾?”
“叫过来吧。”皇帝点点头,似乎意不在此,问了黎灿几句闲话,忽而道:“你的枪法很好,朕虽然是外行,却也看得明白。不知你和辟邪,谁的枪法更高些。”
“回禀皇上,”黎灿道,“臣自幼研习枪法,二十岁后海内未逢对手,在枪法上,可称中原无敌。”
皇帝大笑,“好个傲气逼人的将军。”
“不过……”黎灿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臣若与监军相争,臣必败。”
“却是为何?”
“是气势。”黎灿道,“臣在气势上先输了。”
皇帝饶有兴趣地相问:“这话怎么说。”
“这气势之差,就犹如极北蛮夷的凶狠气焰与之中原浩然沉着之差。”
他的话听来极得体,周遭的人都不住点头。只有辟邪和姜放知他指的是闻善和尚的疯话,姜放已忍不住出了身冷汗。
黎灿向着辟邪点头微笑,“臣得监军指点颇多。”
“军中竟无大将可胜辟邪?”皇帝摇了摇头,“看来高手仍在大内。吉祥,”皇帝恶意地笑着,“你们同门师兄弟,应该差不多,你替朕与辟邪比划两下。”
辟邪和吉祥都躬身领命,立时有人过来服侍吉祥佩甲,两人思量着此战该是个什么打法,慢吞吞持枪执盾走入场中。
围观的官兵都在窃笑,喧喧嚷嚷地挤了上前。
辟邪对吉祥一躬到地,“师哥请。”
“兄弟请。”吉祥还礼不迭。
两人客客气气将枪拄在地上,辟邪垂目沉思,吉祥更是仰头看着天掐指盘算,不住摇头。连皇帝身边的姜放见此情景也掌不住笑了。
皇帝笑道:“朕看着呢,你们敢留手,便小心了。”
“哦……是。”吉祥心不在焉地应着,将枪杆在地上猛然一顿,靠得近的人顿觉烈焰扑身,心神动摇,皇帝和姜放的战马嘶了一声,连连后退。
对面的辟邪揉身在盾牌之后,跟着大地微微颤了颤。
“了不得。”姜放挽住缰绳,惊道,“来真的。”
黎灿大喜,将身边的人推开,凑得更前,只见吉祥提枪,将盾牌护住前胸,缓缓前行,每一步都沉重犹如山行平川。辟邪只是藏身盾牌之后,声息皆无。
吉祥已在辟邪身前数步,以拔山之势举枪,凝神刺下,枪尖凝滞着夏日缓慢灼热的风,慢得让人透不过起来。
“泼!”盾牌破碎的声音也闷得扼人咽喉,盾后的辟邪却倏然不见。
吉祥将盾牌疾转身侧,身形随之荡出半周,迎着辟邪的枪尖硬接一记。眼见迅雷般的枪势击于盾上,却是风拂青山,寂然无声,倒是围观者吓得哗然一退。
吉祥趁辟邪收转枪尖,将盾牌向辟邪劈面摔去,一瞬间又扎住身形。辟邪枪杆荡开重盾,枪尖带出一道疾风,刺入吉祥饱满威势之中,吉祥微微摇动身躯闪避,搁挡之际,那一枪却变得轻灵飘忽,飞扬而取吉祥面门,出人意料的刁钻。人们眼见吉祥避无可避,惊呼间只见辟邪的枪尖刺出又缩回,吉祥似动未动,安然无恙。
但只这一招间,吉祥便从攻势转为守势,辟邪的枪招更快,身形尤作黑光,流连在吉祥伟岸身躯周围。吉祥虽处守势,却因步伐迅疾诡异,在辟邪凌厉攻势之下丝毫不落下风。两人越战越快,开始时姜放和黎灿还能辨清两人攻防招法,后来渐渐不能领悟,离着近的黎灿更觉吉祥慢慢被辟邪逼出冲天的煞气,两人四周翔风粘结,辟邪就仿佛扑火的飞蛾,虽辗转奔驰,却势必与夕阳的光芒一同卷入吉祥那日转天界般的真气之中。
“要分出胜负了!”黎灿心念闪过。
辟邪的枪势却猛然一挫,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地下搠去,也不甚快。原本镇定自若的吉祥反倒大惊,那股煞气猛然消散,人一掠而去,手中长枪破空掷来。辟邪似乎也有些意外,本要涌身相追,此时不得不稳住下盘,以枪尖点刺吉祥掷来的长枪。
“当”的一声,是吉祥的长枪落地。
辟邪看了看自己手中前端粉碎的枪杆,出了口气笑道:“我却是输了。”
周围的人看得不明,只是不住议论感叹。两人交托了枪,摘下头盔,向皇帝重又施礼。
皇帝笑问黎灿:“你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