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王在太后身边道:“母后,皇上为了这件事寝食难安,单靠朝廷往各地加赋,再收起来,也不过杯水车薪,这么大笔出项,要户部挤出来,也是为难他们。”
太后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不算什么难事。亲王、郡王们在藩地舒舒服服的,向他们要百八十万两银子先支撑着,也未必能伤得了他们的元气。不过咱们宫里也须得节省开支,不能让外边人说出些不好听的来。”
“是。”皇帝没有料到太后这么快就说破了厉害,大喜之后隐隐生出些忧虑,面上仍笑道,“儿子只怕他们会抱怨。”
“抱怨什么?给他们藩地的十成税收是我破例的恩赏,现在要些银子应急,谁敢抱怨。”
皇帝点头道:“洪王原是舅舅家,自然无话。东西两王更是母后加封的亲王,有母后说话,儿臣放心了。”转而对吉祥道:“你传朕的旨意,从今儿个起,除了太后、太妃和谊妃几处,大内各宫各院各衙门的开支用度一例裁减,就是你们司礼监总管这件事。”
吉祥答应得甚快,道:“遵旨。”
“这便好了。”太后微笑道,“吉祥记得,就算是奉了旨意办事,也要讲究个稳妥渐近,切勿操之过急,不然逼急了各宫的主子娘娘,都要找你们司礼监的麻烦。”
太后的话另有所指,吉祥低着头,尽量不去看皇帝脸色,忙着道:“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看起来有些乏了,皇帝和成亲王起来告退,太后向洪司言招手道:“你来。”
洪司言跟着太后进了内殿,望着太后正用晶亮的皓齿狠狠咬着嘴唇,忙走上前轻声道:“主子这是生的什么气?主子自己也说迟早有这么一天。”
太后的声音刻薄无情,缓缓道:“你给我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人给靖仁出的主意。”
“是。”
“他们没一个替我安分守己的。必隆想的是保全凉州兵马;皇帝更是要借匈奴消耗藩王势力。他们个个都在搞这些玩火的把戏,全不想大敌已经兵临城下。你替我研磨,我要给几个藩王写信。”
洪司言见太后执着笔不住思量,轻轻将墨横在砚台上,道:“他们日后兵戎相见,势成水火,主子要站在哪一边,可要早作决断。”
太后冷笑一声,“皇帝是我亲生的儿子,由不得我选择。只是,”她低头望着自己在雪白绢纸上写就的洪王名字,怅然半晌,道,“洪王是我手足,人非草木,岂能自残其臂。”
洪司言道:“奴婢听说皇上最近耳目聪明得很呢,主子写信也要小心。”
太后微微一笑,落笔如飞,将四封信一挥而就,道:“只当是我的懿旨便是了。让皇帝的人看见也无妨,只是要赶在皇帝旨意之前送到,以免生变。”
洪司言用太后的印信火签将信封了,命人加急送出。
离都至洪州快马兼程五天的功夫,太后的信进洪州王府的时候,朝廷那边刚刚将藩地征粮一事议定,旨意到洪州,只怕还是半个月以后的事。
洪王将太后的书信交给身边的参士范树安看了,笑道:“皇帝急了,这便想对我们动手。”
范树安十七岁上追随洪王,迄今已逾二十五年,这些年更是成了洪王主要的谋士。一个人心思用得多
了,难免折福,原先清朗矫健的沙场战将,如今瘦巴巴的,昏昏欲睡的眼睛总是眯缝着,连洪王这样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他也难免生出痛惜之感。
“以臣之见,皇帝此举试探之意倒是更多些。”范树安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有气无力,让听的人百感交集,“大敌当前,量他不敢此时行险。”
洪王道:“就算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你看如何应对。”
“以太后的书信来看,皇帝心意甚坚,不过几十万两的银子,王爷这边也不便用强。话说回来——”范树安吸了口气,慢吞吞喝了口茶,内监李呈在一旁已经急得朝他直使眼色,洪王倒是习以为常,捋着长髯微笑不做声,听得范树安的声音在书房的片刻寂静后又悠悠道,“一味应承只会让皇帝得寸进尺,王爷只管答应朝廷在先,日后捡个软钉子让他碰,不能让他摸出咱们的底细来。”
“说的是,”洪王道,“再者太后亲自开口,驳了她的面子,便硬是把她推到皇帝那一边去。定国在多峰也有些日子了,他手下的人没有见过大场面,不见得能干,这孩子又多刚愎自用,想到原先让他驻守多峰的用意,我只怕他弄巧成拙。现今朝廷多事,多峰东望离都,更趋险要,我想还是你去定国那边督阵。”
“是,臣明日就启程。”
“那边还是按原来的计议行事,只须与顽寇周旋,不得完胜,拖得越长久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