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一瘸一拐,从风缱雪小臂底下钻出去,想要托住那软绵绵的手腕,却反而蹭得自己满身是血,只好又重新蜷回怀中,用体温替他暖着胸口。它曾在这里呼呼大睡过无数次,但只有这回,耳边的心跳如被一根细细蛛丝牵引着,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幼兽嗓子里发出微弱恸鸣,不断地拱着他,动静传入梦里,总算让昏死的人找回一丝清明,风缱雪睁开眼睛,有些浑噩地抱紧白牙,哪怕手腕稍微一动就疼得刺骨,他也固执地想守住这唯一的暖意。
“阿刃。”
“阿雪!”谢刃在金光阵外叫他。
“声音传不进去。”月映野道,“先合力拆了这玩意!”
木逢春拔剑出鞘,谭山晓在旁提醒:“若是动静太大,恐会引来帝君。”
月映野道:“你先走。”
谭山晓赶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你身后还有大明宗。”木逢春沉声打断他,“救人要紧,别耽误时间。”
谭山晓明白过来:“好,那我先去别处。”
金光如犬牙紧紧交错,又有灵符镇压,即便月映野与木逢春合力,也只能将其破出一道细小缝隙,别说谢刃,就算兔子也钻不进去,顶多只透出了两声白牙的哀鸣。
“阿雪!”
听到白牙的声音,谢刃越发心急如焚,若不是怕伤到心上人,他几乎想一把大火烧了这破烂金殿!青云仙尊抬手一掌按上金光罩,巨大的力量如来自旷古长野的风,呼啸不绝滚滚卷入,掀得整座监牢摇摇欲坠!
谢刃重重撞开屋门,冲进去将满身是血的人抱进怀中:“阿雪!”
白牙幼兽扯住他的衣袖,被血糊住的双眼冒着熊熊怒光,口中尖锐地叫着,像是受够委屈后终于等来了能告状的人。谢刃一手将白牙揣入衣襟,打横抱起风缱雪想先离开这里,出门却撞上了曜雀帝君。
他警惕地后退一步,眼底写满戒备,手指紧紧抓住了怀中人。
院中一片安静。
青云仙尊上前:“帝君,小雪由我亲自抚养,他魂魄纯净,此生从未做过半件恶事,即便是幽萤重生,也实在不该受此重刑。”
“魂魄纯净,便一定不会作恶?”曜雀帝君道,“幽萤初生时,也是剔透如冰,晶莹如玉,我当时喜爱他,甚至要胜过喜爱烛照,只可惜,一身剔透肌骨仍难掩妖心,第一次上阵,便杀了数百修士,欠下累累血债,仙尊,这样的剔透,你愿要吗?”
青云仙尊坚持:“至少容我先将他带回去,亲自问明前尘旧事。”
“妖邪说话,岂可信之!”
听到这刺耳言语,谢刃兀地收紧手臂,他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将所有的怒火与不甘都强忍下去。曜雀帝君一步步走过来,道:“若本座没记错,应当提醒过你,在杏花城中过完年后,便去长策学府,不必再回寒山!”
“是。”谢刃低着头,不愿泄露半分情绪,“但我不信阿雪会故意骗我,也不信他接近我是别有用心,还请帝君……允我,自己查明。”
“谭山晓说得果然没错。”曜雀帝君摇头,“好,本座允你去查,但你现已归于本座门下,此番公然忤逆,将来亦难逃责罚。”
谢刃道:“是。”
眼前刺目金光消散,院中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月映野松了口气,解下披风将满身血的人围住,匆忙道:“不说了,先离开这里!”
谢刃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一滴滴落在怀中人身上,他抱紧风缱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鬼地方。
不远处就是破军城,被浓浓年味裹着的破军城。
街上游走着火龙,卖茶女挎着篮子,沽酒郎们挑着担,各种小机关托着焰火,诗人说,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每个人都笑得高兴,饮得正酣,庆祝年,也庆祝曜雀金殿的落成,家家户户欢欣鼓舞,像是已经预想到了往后百年千年,甚至更久的喜乐平安。
而就在这一片鱼龙舞中,也只有几个小娃娃敏锐地发现了,怎么会有一群旅人神色匆匆呢,他们像是完全没有融进这一片欢腾里,只自顾自地大步赶路,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惶急与悲凉。
于是小娃娃们便好奇地跟去看,看着他们进了一处客栈,叽叽喳喳一商量,爽快地各自从兜里取出一包糖,托小二转交方才那些人,这才你推我挤地跑走了。
娘说了,倘若遇到了烦心事,那就吃块糖,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