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还记得,七年前,顾太夫人送他去书院,希望他读书科举考取功名,也曾有很多人告诉他,他祖母是为了他好。
可顾渊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曾告诉他,让他好好学骑射,以后他们上阵父子兵。
父亲十三岁时,抛下定远侯世子的身份,隐姓埋名地进入军中,一步步地从一个小兵升至最年轻的卫所指挥使。
他便也早早地进了军中,想追逐父亲的步伐,想让家里看看,他能靠自己出人头地。
顾燕飞看着他线条明晰的侧脸,双眸幽黑深邃。
事实上,她对于她那个二叔的心思知道得比此刻的顾渊更多。
上辈子,顾简对长房也是一向看不上眼,只除了当时挂在长房名下的顾云嫆是例外。
顾简一直在忌惮、提防着顾渊。
上辈子的顾渊没有被调到神机营,他会在来年的年底立一次大功,本可顺利晋升,却被顾简设计折断了他一条腿……彻底阻断了顾渊的前程!
这一世,因为她救了卫国公,阴错阳差地致使顾渊的未来也发生了变化。
可就算是顾渊被调到了神机营,也只是区区五品千户罢了,应该还碍不到顾简,为什么顾简这么急地下手?
只是想想,顾燕飞就觉得心疼大哥,抬手掸去了他肩头的一片落叶,又顺势在他肩头轻轻地抚了一下。
顾渊转头看她,目光在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柔和似春水。
“妹妹,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顾渊抬手温柔地揉了揉顾燕飞的发顶,心愈发柔软。
他是大哥,就该为了妹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
“嗯。”顾燕飞对着他灿然一笑,光艳夺人,“我也会保护大哥的。”
周围的满树红梅在黄昏微醺的风中颤颤巍巍,却是被明丽的少女衬得黯然失色。
顾渊被妹妹的说法取悦,笑容更深,宠溺地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兄妹俩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将明懿院抛在了后方。
顾渊眉眼含笑地又道:“妹妹,我已经调到京城了,等找到了机会,咱们就分家好不好?”
分家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其实早在顾渊知道真假千金的事起,就对顾太夫人彻底失望了,萌生了分家单过的念头。
但他也知道,顾太夫人和顾简不会轻易答应的,族中也同样不会赞同。
既然要分家,长房就必须占一个“理”字,就必须分得漂亮。
而且,他还要为妹妹考虑。
现在,他调回京城了,不必常年待在军中,也有了余力照应妹妹。
“好。”顾燕飞含笑颔首。
分家是必须的,但不是现在。
她上辈子的心魔有一大部分来自顾家,来自顾云嫆,她当然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师尊说过,修士最大的敌人不是天地,不是旁人,而是自己,修行路上,修士这一生就在与自己作战,定力稍一薄弱,道心退转,就会被心魔占据上风。
逃避、压制、遗忘,又或者采取激进的杀戮,都对心魔没有任何帮助。
她要做的是,在狂风暴雨中逆水行舟,乘风破浪,稳住掌舵的心。
说话间,兄妹俩来到了外仪门处。
卷碧与顾渊的小厮梧桐已经备好了马匹,赤马鸿羽与顾渊的那匹黑马似乎知道可以出门了,全都跃跃欲试。
兄妹俩开开心心地出门,开开心心地去了风云酒楼用膳,又开开心心地溜达了半圈才回府。
然而,刚到侯府外,就见小厮梧桐在寒风中缩着身子,焦虑不安地等在了角门外。
“大少爷!”梧桐见兄妹俩终于回来了,赶紧跑了过来,焦急地对顾渊说道,“侯爷他上了折子,弹劾大少爷您……”
顾渊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攥着缰绳,深黑的凤眸一点一点的变得幽邃晦沉,他胯下的黑马口鼻喷着白气,嘶鸣地踱着马蹄。
夕阳落下了最后一抹微光,天空晦暗如深海。
顾简确实往宫里递了折子,这道折子当天就送到了皇帝御前,也到了楚翊的手上。
东暖阁内点起一盏盏灯笼,烛光柔柔地洒下,明晃晃的一片,亮如白昼。
“初一,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