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调不轻不重,极为清晰,又带着一种王者风仪。
楚祐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礼亲王则皱起了眉头。
堂堂一品国公跪在外头,要么是请罪,要么就是为了伸冤。无论是为了什么,势必都会引起满朝文武的揣测。
楚翊端着茶盅,低首闻闻茶香,慢悠悠地浅啜一口又一口。
来禀话的那中年内侍又将头往下低了一些,讷讷回道:“英国公说,方世子为康王殿下所伤,他想求皇上为世子主持公道。”
就算不抬头,中年内侍也能感受到楚祐如刀一样的目光刮在了自己身上,背上出了一片冷汗。
“哎。”楚翊优雅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英国公府是开国老臣,都说鸟尽弓藏,可太祖皇帝心怀宽广,从不枉杀功臣,留下一段段君臣相宜的佳话,不似前朝那祁太祖……”
礼亲王今年六十有四,也曾跟在太祖皇帝身边鞍前马后,亲眼见证过他老人家的绝世风采。
他最喜欢听人说太祖皇帝的事迹了,每每追忆起往昔,都是热血沸腾。
“说得好!”礼亲王重重地一拍大腿,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神采焕发,“皇伯父的心胸非常人可比!”
相比之下,康王的心胸未免不似其祖,为了些儿女情长就喊打喊杀的,连开国功臣的后嗣也敢下手!
礼亲王再看向楚祐时,摇头又叹息,皱眉沉声道:“宁之,你今天伤了英国公世子,别人只会说是宗室子弟伤了英国公后嗣,这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会有人以为皇上这是想要借故诛杀开国功臣。”
就像楚翊说的,前朝那位祁太祖就是个狡兔死、走狗烹的货色,开国不满十年,就把开国功臣杀了大半,令人齿寒。
“……”楚祐眼角猛地一抽。
皇帝慢慢地捋着胡须,正想让内侍把英国公叫进来,就听楚翊开口道:“父皇,儿臣过去看看吧。”
皇帝一向宠楚翊,二话不说就应了:“也好,你去安抚一下英国公。”
楚翊优雅地盖上了茶盖,将茶盅放回茶几,又转头看向楚祐,含笑问道:“七皇叔可要与我一同?”
楚祐以实际行动作答,沉着脸起了身。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两道门帘,来到了东暖阁的大门口。
着一品绣麒麟绯袍的方怀睿顶着寒风跪在冷硬的地面上,半垂着头,他的脸庞看着晦暗不明。
看到前方一双白靴进入视野时,方怀睿的嘴角收紧,抬起头时,一双圆张的铜铃眼发红,含着些许泪光。
“大皇子殿下,小儿被康王所伤,现在还昏迷不醒,生死不明……”
“臣怎么也要为小儿求个公道!”
方怀睿扯着大嗓门,鬼哭狼嚎地对着楚翊哭诉道,说到后来,声音沙哑,这哭有六分假,四分真。
方明风是方怀睿的嫡长子,也曾是他的骄傲。
看见儿子受伤,方怀睿的心是痛的,此刻面对楚祐时,目光之中也透着几分怨恨、几分不满,似乎下一刻就会冲上去狠狠揍楚祐一拳。
这一点,他根本就不用演,情绪也相当到位。
“方明风他是自作自受。”楚祐语调阴冷地说道。
“大皇子殿下,康王实在是欺人太甚!”方怀睿一会儿抬手指向楚祐,一会儿又用袖子抹泪,“小儿是鲁莽了点,可也是情有可原,康王殿下一言不合就以利器伤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回想着整件事,方怀睿的心头也多少有些复杂。
楚翊的这个计划并没有瞒着他,甚至于,今早方明风能够偷跑出英国公府也是方怀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意纵之。
明风自小顺遂,没遇过挫折,以致养成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最近更是越来越不像话,也该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了。
现在吃点苦头,总好过日后被夺爵丧命。
方怀睿眼底略过一道利芒,一闪即逝。
见方怀睿如此不识抬举,楚祐的脸色愈来愈阴沉。
楚翊又上前了一步,温文有礼地好言劝道:“英国公,你先回去吧,此事父皇已经知道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的声音清越如风中的环佩相叩,透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然而,听在方怀睿耳中,楚翊这番话却是冷森森的。
方怀睿眼角剧烈地抽了抽,装模作样地又抹了把泪,暗叹道:他真是上了贼船了!
这位大皇子外表看着温良无害,其实就是黑心莲,而他半推半就地上了这贼船,恐怕是下不来了。
他本来是可以冷眼看着楚翊与楚祐两虎相争,不必趟这趟浑水的。
方怀睿越想越伤心,这一瞬,真想哭了,难免迁怒道康王身上,又道:“求皇上做主,杀人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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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在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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