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隐宸立马就站住不动了。
对于危险,邓隐宸这样的人,总是比普通人有更敏锐的嗅觉。
他带着人过来,看到武梁欲走,柳水云拉扯,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了她,自己才现身的。
原本是想自己快速靠近,先隔开武梁再说的。谁知道柳水云埋伏的人多,不但四周这几个,旁边树林里竟然也埋伏了人。一个不察,就闹出声响,惊动了柳水云。
他眼睁睁看着,柳水云亮出袖中剑,横在了武梁的脖子上。
手腕有力,眼神冷静,虽然面上还在对着武梁拗悲伤表情作态,但邓隐宸知道,他在等着他,他做好了准备,这次不同上回。
他一边接话一边慢慢靠近,听着他和武梁一句句的对话。但他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可以一剑掷出,解她之危。
是啊,就算当时她抱着他让他应对不敏,柳水云刺出的一剑也太过凌利,他肯定有下功夫练过。这次他全神贯注,不顾性命,又哪能那么容易解围。
渐渐的,邓隐宸有些不敢太靠近了。因为他进,他们必退,一步步临近了岸边。
邓隐宸担心柳水云改变了主意,不是要他死,而是要与武梁同生共死。他若拉着她跳了水,只怕自己施救不及。
还好柳水云喝止了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三步,邓隐宸一个虎跃就可以扑过来,再加上剑的长度,也只需一招,就能制住柳水云,和上次在姜宅里一样。
但邓隐宸不敢扑,因为他们身后是河水。
柳水云冷声道:“把剑扔开!让你的人都退下。”与此同时,手下用力,错开刀口往前一抹,又一道口子,武梁脖子上的血流得越发欢快起来,很快滴湿了披风前襟。
这一次,武梁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邓隐宸扬手,把剑远远抛开,然后挥手,让人退下。
柳水云也没有再动武梁,只对邓隐宸笑,“你给我跪下!”
这下,邓隐宸略略迟疑了一下。大约跪下这种事儿,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武梁也才想起来,为什么柳水云挟持着她,却一直没有喝止邓隐宸站住,原来他就想借助河水,让邓隐宸不敢轻举妄动的。
她狠狠盯着邓隐宸,道:“你不必!你若跪他,我就自己撞死在剑上。”
可是,显然这两个人都知道她是个怕死的家伙吧,柳水云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让剑稍离,只是用另一只手,钳住了她的下颌。
而邓隐宸,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武梁:……
实在没眼看邓隐宸跪,她咬着牙挣扎起来,却根本碰不到刀刃。
倒是邓隐宸盯着柳水云的刀,淡淡嘲讽道:“然后呢,现在我赤手空拳跪着,你也不敢放了她么?”
柳水云笑起来,说放,我怎么会不放。
他脸上奇怪的笑意引人警惕,然后邓隐宸就看到,柳水云忽然身子一拧,把武梁甩到身后,接着在她背上一推,竟是把人往河里推去。
邓隐宸已经有了戒备,身子猛然前扑去够。还好够着她的一只脚,双手立刻死死抓住不放。
旁边,柳水云笑得风采绝代。
这正是他想要的境况。此时的邓隐宸趴在河岸上,手里死死拽着个人,身子无处借力无从遮挡无有武器毫无威胁,只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条。
落在他手里的肉条。
柳水云慢吞吞移步,站在最方便舒服的位置,拿着他的短剑,轻轻一剑划上了他的背。
邓隐宸闷吭一声。
柳水云不急不慌,拔剑,再划。
血流出来,慢慢洇红了他整个背,让人有无从下剑的错觉。
柳水云轻声的笑,曼声细语,“当初,我被人玷污,浑身脏透,你,也尝尝那浑身被染透的滋味儿吧,就用血染。”
其实一切发生得不算太快,因为柳水云想要引邓隐宸来救,所以推武梁前先是做了架式,让人能看出来他的目的,然后才推的。
但对于武梁来说,头朝下悬于半空的滋味可不好受。她先是下意识的一声惊叫,后来被邓隐宸抓住,稍稳了稳身子,忽然想,妹的她惊什么,不是正想设法跳下来的么。
低头看了看身下河水,稳住心神,想着河岸上的情景。
虽然看不见,她也知道,必是邓隐宸抓的她。
她大叫着挣扎,“放开我,我会游水,快放开。”
邓隐宸不放。一眼望下去,高高的岸崖下面水流湍急,在池塘里能游得,在这里,铁定被冲跑。
被冲跑还是好的,可以往下游寻去,可是,万一呛了水呢,万一下面有掩着的礁石呢?就只有头破血流一途了。
这段河岸向来人迹罕至,自是有些原因的。
然后,武梁不再挣了,因为上面一滴滴的血滴下来,她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甚至还有那么小股,顺着她的身子,从脚到头,一路流过她的嘴巴眼睛,从额头滴落。
武梁哭出来,她不再挣,因为越挣扎乱动,只会让上面拉他越发费力困难。她只一味叫着:“我水性极好,真的极好,快松手啊!”
没有松手,只有血滴下。
柳水云看着邓隐宸血流如注,背上已经是烂肉一片,只手仍死死拉着武梁不肯松开。看看周围,他的人已经顶不住了,于是收了剑,用脚踩住邓隐宸后背。
倒也给了邓隐宸定身的力量,要不然岸边矮草湿滑,他很难借力。于是他使力再使力,终于把武梁拉了上来。
武梁被拽上岸,身形都没稳住,更不及说些什么,那边柳水云就翻脚一踢,把邓隐宸给踢下了河岸。
武梁:!!!
她有片刻的惊愣,她只看到矮草上血迹斑斑,她连邓隐宸的伤势都没看清,那人已经没了。
她听到柳水云对她说:“对不住,我不是针对你的……”,她听到他说:“都过去了,不关你的事……”
也许跟从前常出门有关,她身上的银票外面,裹了一层牛皮纸。那是她替柳水云准备的,以备将来江湖行走有个不慎落水什么的。虽然如今并没有落水,但想想这么细心给他准备,真是觉得无比可笑。
她迅速撕扯着衣裳,长衣外衫褪掉的时候,那银票包也掉了下来。她心里是想顺脚踢进水里的,是想骂他让他“滚”的,但实际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纵身跳起,从岸上一跃而下。
···
邓隐宸应该会游水,因为若快淹没口鼻,他下意识的拍水动作还是很正确的。但估计也就自家水塘的水准,在这样奔流的水中,他差得远。何况还是失血晕眩状态。
好在这河道不清,水底深浅不一,礁石木桩牵牵绊绊的,让他也并没有快多少。武梁简装,又顺游而下,竟然往下游不过几十米处,就看到他衣衫在水里翻浮着。
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水了,头发散乱,衣衫褴篓,面色苍灰,一息奄奄。
扯他的衣服脱扔了,衣衫浸水太重,又容易挂住,这样她拖不动他。然后托着他奋力游往岸边,在一个小小的河弯处抓出岸边突出的石块歇息。
这个小河弯可以躲急浪,做缓冲,可恨的是两边高岸,无有浅滩,两个人不至于被冲走,却也只能泡在水里。
终于有空细看他的伤,有的伤口仍在流血,有的伤口已经发白。武梁一只手托扶着他,一只手脱衣替他包扎,也没什么章法,牙手齐上,只能把人尽量裹紧了勒狠了,好让伤口别再出血。
然后就是尽量把人往高处托着,少泡在水里。
她也很累很累,但她更想哭。
邓隐宸的背上皮肉翻滚,从肩一直到小腿,无一完整皮肤。她不知道伤得深不深,她只知道,她欠他的,很深很深。
眼泪止不住的流。
好在流着流着,她就笑了起来,因为她听到某个人虚虚却臭屁的声音,“眼泪渍伤,很疼知不知道?有仇?”
···
柳水云闹过姜府之后,程向腾当然也会让人盯着他。只是既然是武梁求着放了他,他便也不会为难他。何况这也正合他的意思,放了他去,看太后那里怎么说。
这天知道武梁出了城,他也并不着急。毕竟对于柳水云,他还是有把握他不敢伤武梁的。但后来,听说邓隐宸尾随,他急忙也追了过来。
还真就差点儿出了大事儿。
找到武梁的时候,那情景真是,让程向腾不知道该怎么说。
武梁身上衣服尽除,只着小衣。小衣类似兜肚,前后有挡,但胳膊与脖子都赤果果露在外面。
脖子上伤痕也已经翻白了,狰狞难看。
这样的她,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位。那位身上裹得倒紧实,但程向腾看到,他是醒着的。
他远远的就扬声叫喊,就是想惊动他们,听到武梁的大声呼应,他让人放筏子靠过去。
然后他看到,姓邓的挣着身子靠近武梁耳朵,似乎在悄悄的说着什么。
那姿势!!!程向腾脸更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