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江音,元欢自然更关心虞葶,因此前者才出长春宫,她便自然而然地挽了虞葶的手,笑意爬上眼尾,“怎么说?
好事将近?”
虞葶也跟着笑,这回没有否认,闹过之后,方颔首回了她的话:“我爹说要开始正经筹备婚事了,近两个月我大概是没法子来瞧你了,你自个注意着些。”
说罢,她伸手摸了摸元欢的肚子,有些担忧地皱眉:“你这肚子也太大了些,我看姜姨怀着明允时也没这样的。”
元欢点头,笑:“活泼着呢,一到晚上便是各样的闹腾,太医说长得好,没什么问题,你预备着嫁人便是,别担心我。”
说到最后,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屏退左右,压低了声问她:“你确定那人是个好的么?
你与他,可曾有接触了解过?”
苏柔嫁给了自家哥哥,苏槿也觅了良人,苏俞于是开开心心地带着梧氏离了京,镇国公府正式易主,不得不说,顾町确实是个有手腕有能力的人,俨然成为了严褚的左膀右臂,私牢里的人都是他在管。
绝非良善之辈。
就怕这样一个能力出众卯着劲一路往上爬的,性子会凉薄冷淡到极致。
其实虞葶的父亲开始也是这样想,镇国公府的确显赫,但也因为这个,他起先并没有考虑过顾町。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顾町会亲自上门,白纸黑字写下若娶虞葶为妻,必不纳妾这等话来,虞将军对这个后起之秀刮目相看,在问过虞葶意见后,终于松了口。
这件事实在罕见,因此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身在宫中的元欢,都听了不下十个版本。
虞葶挽了挽鬓边两绺碎发,有些迟疑地开口,“我也不瞒着你,在那回珍宝阁之后,我确是又与他见过两面,也说了两句话,我觉得他这个人,还算是不错,比较诚恳。”
“你觉得好便好,以后嫁过去了,也还是得多个心眼。”
元欢瞧着她,当真是和妹妹一样的亲切,“你年龄与薇薇相仿,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因此有些话,我得嘱咐嘱咐你。”
“我打听过这位镇国公,后院没有妾室通房,还算是个洁身自好的,只有一点,他将自己的生母接到了府上,他出身寒微,因此听说老太太是个拎不清的,平素行事难免小家子气,你嫁过去,得想好应对之策。”
说起这个,虞葶倒也没有过多忧心,她笑着宽慰道:“老太太倒是来过将军府,姜姨说言谈举止都得体合宜,对我也十分和善,临走前还褪下一个镯子叫我戴着。”
元欢的目光随即落到她郁白的手腕上,侧首朝外唤了一声,过了不一会儿,桃夏就捧着两个盒子走了进来,元欢下颚轻抬,软声道:“我从库里挑的物件,衬你,就当做是新婚礼物。”
虞葶也不推脱,笑着收下了她的好意。
夜里,细碎的星子点缀在黑幕上,现出忽明忽暗的银光,元欢同严褚一起用膳。
实际此时距他们用晚膳才过了一个多时辰,元欢便又饿了,最近一个月她时常会饿,一天得吃个四五顿,一个人吃着又不香,便干脆拉着严褚一道。
用膳的时候,元欢难免和严褚提起虞葶与顾町的事,当说到顾町去将军府提亲时的惊人举动,严褚被她言语中的唏嘘梗到,他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筷子,皱眉反问:“那么一纸承诺,让朕的皇后很羡慕?”
元欢瘪嘴,给自己又夹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汤圆,不去理会男人时不时的抽风,这人也不知是怎么了,但凡见她说起别的男人,也不论是谁,语气总不好,阴阳怪气的,一开口就是朕的皇后,平素叫她欢欢乖乖的时候怎么记不得这个。
“若孩子是个公主,小名就叫汤圆。”
皇后娘娘吃得欢快,说得也欢快。
严褚默了默,没有被她拐偏话题,“你若是觉得这纸承诺能叫人安心,朕也可以给你签。”
元欢眼也不眨地拒绝了。
她不信这个。
历史总由胜利者书写,今时今日顾町想娶虞葶,愿意为其花费心思,怎样都无所谓,那么日后翻脸,那纸承诺上可钻的空子就太多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称赞顾町的深情,谩骂虞葶的错处与不足。
昔日最甜蜜的事,亦会变成来日直扎胸口的刀子。
当然,这是她所设想的最坏的结局,也是她最不希望瞧见的。
严褚险些被这人的反复无常气笑,方才说起顾町对虞葶上心的时候,话语里分明是带了羡慕的。
那些东西,他觉得没必要,言语靠不住,时间才是证明真心的唯一途径。
“皇上当初命人修建琼玉楼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元欢青葱一样的手指尖搭在玉箸上,突然眼尾微挑,转而轻声问起这桩事。
严褚默了默,他长指微曲,敲打在桌面上,咚的一声闷响之后,他挑眉,声音辨不出情绪,“金屋藏娇,还能有何想法?”
当初,也确实没别的想法。
元欢早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她抬眸,十分认真地同他讲今日自个发现的事,“我在长春宫假山的凉亭上,能远远瞧到琼玉楼的亭子。”
十分微妙的是,琼玉楼的亭子,建得比长春宫的还要精巧用心。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她仅为中宫主位,琼玉楼里住着位皇上的心上人,此举无疑是想让她清楚的意识到,除却身份,那人所有,皆在她之上,这对住在长春宫的皇后而言,既是一种明示,亦是一种震慑。
若说此举没有深意,她自然是不信。
可若说在那个时候,严褚就起了和她厮守一生,甚至为了她打压中宫皇后的念头,她也不怎么相信。
他并不是那种轻易被情爱冲昏头脑不管不顾的人。
严褚侧目,问:“真想知道?”
元欢:“自然。”
严褚于是牵着她从椅子上起身,带着层薄茧的大掌摩挲着她细嫩白皙的手背,玉兰香幽幽,他们一路行至庭前,紫藤架下,月光倾泻,繁星闪烁,照得地面亮如白昼。
一片静寂安宁中,元欢将头轻轻磕在他的肩膀上,他醇如烈酒的声音入耳,“从前在漠北草原,每月十五十六,星河浩瀚,月圆如银盘高挂,夜风拂过,碎了一地银白。”
“那时候的景色,十分美。”
严褚揽了揽她的肩头,“等日后有时间,带你去看看。”
元欢点头,心里的疑问还未问出口,便又听他在耳畔低低地笑,“欢欢,你比漠北的月光美。”
所以从一开始见到,我就知道,逃不掉了。
所以也从一开始,最好最坏的结果,他都料想到了。
因为是她,也只能因为她。
良久,元欢似有所感,她眨了眨眼,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咱们的女儿,不叫小汤圆了,改叫小月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