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蒋明菀自打起身便觉得有些不安。
追根究底, 也是因着今日正是知府大人那件案子开堂的正日子。
虽然早就知道应该并无什么波折,但是心里总归是有些担忧,蒋明菀一大早便让福安派了人去与衙门打探消息。
前一世她几乎没有关注过这些, 也就只能这一世找补找补了。
不过让蒋明菀意外的是, 扬哥儿今儿没去学里, 也没去看热闹,反倒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蒋明菀问了一句, 这才知道,他早就被徐中行嘱咐过,今日不得出府。
说这话的时候, 扬哥儿面上有些不情愿:“父亲还拿我当小孩子呢,我如今也是知道些高低轻重的, 便是出去了,也不会给他惹麻烦。”
蒋明菀听了失笑, 心说你父亲可不敢赌这个。
不过嘴上还是安慰儿子:“今儿是大事, 外头难免乱些,你待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我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了,一有什么动静,你也能知道。”
扬哥儿瘪了瘪嘴, 到底还是认可了蒋明菀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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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的府衙前, 也和蒋明菀想象的一样,热闹的紧,也乱的紧。
吴生静升堂之后, 就传了卫知府上堂, 卫知府当然还是之前那番说法, 不卑不亢, 毫不退缩,吴生静看着他如此风度,心中倒也有了几分欣赏。
不过欣赏归欣赏,案子还是要秉公处理,吴生静很快又传了罗娘子上堂。
罗娘子此时的情形就有些惨了,比吴生静上次见她时还苍白了几分,整个人都在颤抖。
没别的,只因为她昨天刚刚收到白家人捎进来的家人的物品,她自此算是彻底绝了念想。
吴生静看她此时状态,微微蹙了蹙眉,看了一眼身侧,他知道,徐中行此时就坐在侧厅等候。
可是那边却好似依旧没什么动静,吴生静将疑惑压在了心底,转而继续审问罗娘子。
罗娘子这会儿已经被吓得有些崩溃了,但是巡按御史问话,她却还是语气颤抖的说着那一套话,仿佛这套供词已经刻入了她的骨子里。
吴生静一时沉默,这案子也是到这里就卡住了。
吴生静又看了一眼侧厅的方向,依旧没动静。
吴生静心里忍不住有些气,一拍惊堂木,让人传徐中行上堂。
这也是正常程序,因为此案就是徐中行带头给皇上上折子的,他算是当事人。
吴生静一声令下,徐中行也很快就来到了堂上,但是他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一起的,还有一对衣着简陋的夫妻,以及一个垂头耷脑的年轻男人。
吴生静眼睛一亮,知道肉戏来了。
而他的期待也没有辜负他,罗娘子一看来人,便一下子哭出声了,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那老两口也是老泪纵横,哭着抱住了罗娘子。
“爹,娘!”罗娘子哭的不能自已。
原来这几人便是罗娘子的父母和哥哥。
两个老人也哭的不成,尤其是那个老妇人,摸着罗娘子的脸,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看着几人哭了一会儿,吴生静这才道:“徐推官,你带着几人过来,所为何事?”
徐中行行了一礼,朗声道:“只为状告延宁府白家,禁锢良民,诬陷朝廷命官!”
吴生静心中一喜,知道事情终于有转机了,立刻道:“你细细说来。”
徐中行这才滔滔不绝的,将白家人怎么将罗娘子的家人偷偷带走,又用罗娘子的家人威胁罗娘子做假证的事儿说了一遍。
吴生静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眼神又看向此时已经止住了眼泪的几人:“徐推官所说可是真的?”
如今罗娘子没了这层挂念,早就不愿意受白家摆布,立刻哭着给吴生静磕头:“是真的,都是真的,他们昨天还送了我母亲的一个镯子给我,说我若是不按着之前的话说,就一家子上路,青天大老爷,草民也不愿意污蔑知府大人,只是父母受困于歹人之手,也是无可奈何啊!”
她哭的涕泪纵横,一边的父母也哭的不能自已,只念叨着是自己害了女儿。
外头打探消息的白家人看了这一幕,脸色一变,急忙匆匆转身回去报信了。
而吴生静此时却很激动,最坚实的证据,总算是出来了,他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既如此,那便传白家家主白敬华,和白家公子白安业上堂!”
吴生静话音一落,立刻有衙役去了白家报信。
而吴生静自己则是让人将罗娘子的父母都搀扶起来,还给他们派了坐,倒是一副亲民官的模样。
徐中行站在堂中,与卫知府对视一眼,两人的心中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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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人前脚刚接到官司生变的消息,后脚衙役就上门了。
白敬华表面上还没什么,但是老太太听着这话,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瓜子嗡的一声,当场差点晕过去。
等一阵忙乱过去,她才死命拉住了白敬华的手:“敬哥儿,你可一定要救救安哥儿这孩子啊!他可是你的骨肉!”
白敬华看着老太太攥着自己的手,心里不忍有些烦躁,这些人怎么对着他都是这句话,难道他就这么像不顾骨肉亲情的人吗?
可是这话他能与周氏说,却不能与老太太说,只能温声安抚:“老太太放心,已经到了此时这个情形,我自会与大局为重,但是安哥儿也是我的孩子,若是能救,我一定会救。”
听着这话,老太太眼中的光瞬间消散,她算是听明白了,他真是要舍了安哥儿!
老太太忍不住哭出了声,可是儿子这个选择,她却说不出错来,难道还要将儿子填进去吗?
孙子再重要,那也抵不过她的儿啊!
见着老太太不再纠缠,白敬华也算是松了口气,转身出了萱草堂,让人去将大少爷带过来。
仆役去找白安业的时候,他正在自己屋里醉生梦死调戏小丫鬟呢,结果酒都没醒,就被人提溜到了白敬华跟前。
他隐隐绰绰看着父亲那张脸,心里还有些糊涂。
“父,父亲,您这是?”
白敬华看着儿子这副烂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去衙门,你的案子开审了。”
白安业一下子被吓醒了酒,面上染上一层慌乱:“我我我我,那案子不是结了吗,怎么又要去?”
白敬华懒得和他多说,只吩咐了一句将大少爷捆起来,便直接朝着马车走去。
白安业还迷糊着呢,就被人捆了个结实,然后被人丢上马车,一路往府衙去了。
这一路上白安业也对白敬华苦苦哀求,但是白敬华却从头到尾都闭着眼养神,仿佛半点都听不到似得。
白安业只觉得心中越发惶恐,他不是傻子,他能看出来,父亲这是想要舍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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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父子一到衙门,他们这个架势就先将人镇住了。
白敬华也丝毫不觉得丢人,亲自提溜着被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儿子进了大堂。
徐中行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心里却只冷笑了一声,也是真不出他的所料。
白敬华一进门就将儿子一脚踹倒在地上,然后对着堂上施了一礼,一脸诚恳道:“学生白敬华,见过巡按大人,此乃小儿白安业,听闻他有大罪,学生特捆他来见官。”
吴生静看着这一幕,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又冷笑一声:“白举人行事真是恰如其分啊,本官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白敬华仿佛没听出这里头的讽刺,只一脸沉痛道:“来之前,小人已经审问过这孽障,原来他竟然犯下如此大罪,拐带良家妇女,甚至禁锢良民,污蔑知府大人,实属罪该万死,学生不敢为他求情,还请大人严惩!”
白安业听着这话,眼睛都瞪大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把一切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他挣扎着起身,怒声道:“我没做过!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
白敬华冷冷看了他一眼:“巡按大人在前,你还敢胡言乱语吗?此事若是你老实招供,或许巡按大人还会从轻发落,若是再敢胡言,那为父我也护不住你!”
白安业一下子哽住了,他听出了白敬华话里的意思,要是他不认,那他就绝不会保他!
白安业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他之前一直靠着白家大公子的身份,在延宁府胡作非为,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一直在背后支撑他的白家,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
看着吓住了白安业,白敬华也不废话,直接道:“学生已经将此次帮助这个孽障的人都叫了过来,巡按大人可以随意审问。”
吴生静看着这一幕只是冷笑,好一招弃车保帅,这个白敬华,不得不说也真是个人物,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狠手。
可是此时没有旁的证据,他也只能先传了人上来问话。
这些人虽然各个都竹筒倒豆子似得招认了,没有半点反驳,但是说的话却也大同小异,纷纷说指派他们的就是白家大公子,与白家其他人毫无关系。
吴生静纵使早就知道会如此,此时也不免生气,他看了一眼已经抖成糠筛的白安业,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
“白安业,他们说的这些话,你认不认?”
白安业颤巍巍的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却被他眼中的冷酷吓的立刻垂下头,他将此事的情形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找不出一丝一毫能脱罪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