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岁珣让副将带军整顿,他带了几个亲卫策马回到了侯府。
侯府外的桃树早已落光了枯叶,树枝上光秃秃的被挂了一排纸糊的红色小灯笼。
岁珣将马停下,瞥了一眼那不伦不类的桃枝,眉头皱了皱。
岁晏还坐在马上:“兄长?”
岁珣应了一声,伸手把岁晏从马上抱了下来。
岁珣和岁晏两人站在门口等着端明崇,过了一会,岁珣实在没忍住,皱着眉道:“那树上是什么东西?你让人放的?”
岁晏道:“我自己亲手做着放上去的,看着倒是挺喜庆的,兄长喜欢吗?”
岁珣斥道:“不伦不类,你怎么不学点好,尽鼓捣这些乱七八糟的?”
岁晏一听这话,心道这要糟,岁珣看起来冷漠如冰,但是啰嗦起来简直能和君景行有的一拼,他忙说:“兄长,你过了年应该不需要这么快回边关吧?能待多久?”
岁珣不满他岔开话题,但是还是道:“此一战边关能安分数年,我明年可能会一直待在京城,没有太紧急的事就不回边关了。”
岁晏一喜:“那再好不过了!”
他正欢喜着,岁珣话锋一转,冷声道:“所以这三年,你到底有没有找到钟意的姑娘?我都宽限你这么久了,你可不要说你还不想成家立业?”
岁晏一僵,想了想端明崇,才不情不愿道:“我想倒是想,但是人家瞧不上我。”
岁珣原本以为是岁晏玩闹惯了,不想成家束缚自己,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茬,当即惊住了。
他一言难尽道:“你的意思是,你看中了哪家姑娘,追了三年多也没虏获她的芳心?”
岁晏低下头,闷声道:“嗯。”
岁珣彻底惊了:“你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那人是哪家姑娘,竟然看不上你?”
岁晏哪里不好,岁珣可以说,但是若是旁人看不上自家弟弟,岁珣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那人真是瞎了狗眼。
岁晏小声地说:“人家身份比我还尊贵呢,而且听说还要成亲了。”
他说着,低下了头,一副为情所伤的模样。
岁珣从没见过岁晏这副模样,愣了足足大半天,才艰难道:“是不是你做事太不着调了,让人家以为你不太可靠?到底是哪家姑娘,你告诉我。”
岁晏哼唧道:“告诉你做什么,你难道还要拿着刀去砍人家不成?”
岁珣摇头:“不是。”
岁晏松了一口气。
岁珣道:“砍了要娶她的男人倒还是能做到的。”
岁晏:“……”
岁晏失声:“哥哥!”
岁珣其实也只是在说玩笑话,他道:“叫兄长——我弟弟才貌双全,还是皇上亲封的侯爷,怎么就瞧不上了?照我说也是你眼光太差,这京中那么多名门闺秀,你为何偏偏瞧上一个看不上自己的?哦对,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你臭名远播,京中没一个瞧上你的。”
岁晏:“……”
岁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岁珣到底是在夸他多还是损他多。
岁晏跺脚,怒道:“反正我现在不想谈亲事,你不要再逼问我了!”
岁珣冷冷道:“不要同我耍孩子脾气!你现在多大了都不晓得吗?”
岁晏不可置信:“我都这么一副为情所伤的模样了,你竟然还舍得让我在这个节骨眼谈婚论嫁?我还是不是你亲弟弟!?”
岁珣皱眉:“你不要岔开话题胡说一些有的没的,反正你……”
他还没威胁完,端明崇的马车姗姗来迟,在侯府倏地停下。
岁珣只好低声道:“晚间我再找你算账。”
岁晏红着眼睛瞪他。
端明崇从马车上下来,瞥见兄弟二人明显和方才不太一样的模样,愣了一下,道:“这是怎么了?”
岁珣道:“没什么,闹脾气呢,殿下见笑了。”
岁晏气得要死,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来,一把甩在岁珣身上,怒道:“成亲,你自己成亲去吧!”
说着,拂袖而去。
端明崇看着岁晏同晌午如出一辙的话和动作,有些赧然:“这……”
是因为皇帝赐婚之事,兄弟两人没谈拢?
岁晏似乎……真的太依赖岁珣了吧,普通人家的兄弟都这样吗?
岁珣勉强一笑,没再解释什么,带着端明崇进了府。
岁晏怒气冲冲地回了偏院,猛地打开门,便瞧见君景行正坐在一旁看医书,桌子上摆了几样药草,似乎是在辨认。
岁晏脸上怒意极其明显,君景行忙将书扣在桌子上,姿态十分熟稔地将桌子上的药给收敛到盒子里,唯恐岁晏生气时一个不顺眼,把他的药给掀翻。
他盖上了盒子,才道:“怎么了?刚才出门的时候不是还欢天喜地的,现在怎么气成这样?你哥没回来,又诓你了?”
岁晏忍着怒意,道:“你能想到吗,他才刚回来没多久,竟然就催我成婚。”
君景行:“哦,那就成啊,若是赶巧的话,还能和太子成婚同一天。”
岁晏:“君景行!”
君景行这才想起来岁晏暗恋太子,忙道:“我说错了,对不住。”
岁晏这才坐了下来。
君景行看他气成这副德行,低眉顺眼地给他倒茶,边倒边劝道:“现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太子也那么个反应,你差不多也该……”
岁晏喝了一口,突然“呸”了一声:“太烫!”
君景行只好重新沏。
“我今日听下人说到这件事,据说是哪家小姐都敲定了,就等着旨意下来,昭告天下了。”
岁晏:“呸!太凉!重新沏!”
君景行:“……”
君景行再蠢也瞧出来他是专门找茬了,索性将茶具放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道:“你现在是不是又不太清醒了?我去给你煎药?”
岁晏气得浑身发抖,带着哭腔道:“他们一个个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专门插人心口,另外一个还负责在旁边撒盐……他们!配合得那么默契,他们怎么不去杀猪啊?!”
君景行虽然被他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听到他声音都哑了,也有些手足无措:“哎,哎哎你别哭啊,多大点事啊,你……”
岁晏瞪了他一眼:“我才不会为了那两个臭男人哭,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他们哭还浪费我的眼泪。”
君景行:“……”
君景行看他这么活蹦乱跳的,只好将酝酿好的安慰咽了回去。
岁晏喝了一杯茶,又道:“我哥……我哥也是,哪有这么对亲弟弟的,回来还没半天就逼着我成婚?他自己都没个小姐姐,凭什么要求我?”
君景行唯恐触他霉头,只好附和:“是是是。”
“我之前从没有收到过兄长的宠爱,只是想撒撒娇叫哥哥怎么了我,他至于每一句话都让我叫‘兄长’吗?”
君景行:“对对对。”
岁晏骂:“一个个全是棒槌!”
君景行:“没错没错没错。”
岁晏瞥了他一眼:“你别附和的太早,你也算一个。”
君景行:“……”
君景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自己心疼这小子真是浪费自己感情。
岁晏又喝了口茶,道:“你方才说,太子妃敲定了人选,是哪家的姑娘?”
君景行道:“我和你说了,你不会去别人家门口找茬吧。”
岁晏道:“我没那么丢人,说。”
君景行道:“江知院的二小姐,江宁。”
岁晏“哦”了一声,面无表情抿了一口茶,坐在椅子上呆了半天,才猝不及防“哇”了一声,把君景行吓了一哆嗦。
岁晏哭诉道:“江宁都比太子大了好几岁,哪里是门当户对啊?难道端明崇真的就喜欢比他大的吗?我也比他大啊,他为什么就不考虑我?!”
君景行看他似乎又发病了:“侯爷?侯爷你还好吗?要不要去睡一会?”
岁晏还是在那胡言乱语,君景行唯恐他思绪过重,忙劝着哄着把他弄床上去了。
岁晏躺在被子里,迷迷瞪瞪地看着他,哑声道:“我要我哥哥。”
君景行无奈地帮他擦额角的冷汗,道:“侯爷,你现在多大了?五岁吗还吵着要哥哥。”
岁晏讷讷道:“我自小到大,从没有叫过他们哥哥。”
君景行愣了一下。
岁晏喃喃:“当我想叫的时候,却发现他们都没了。”
君景行没太明白,只好劝道:“岁将军应该是随着太子进宫述职了,晚点回来我让他过来看你,好不好?”
岁晏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小声道:“我要把之前的全都补回来,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叫他哥哥?”
不光这一世,还有上一世的所有遗恨全都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