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浑浑噩噩地被下人伺候着套上衣服,出了门才被迎面来的寒风吹得彻底清醒了。
端执肃撑着伞,和他并肩朝着前厅走去。
大雪呼啸,岁晏依稀记得上一世端执肃生辰也是这样的鹅毛大雪,那少年站在宾客散尽的正厅中央,嘴唇发白满目颓然。
然后他说……
他说什么来着?岁晏突然想不起来了。
这么会功夫,两人便穿过游廊,到了宾客满座的正厅中。
端执肃虽然不太受宠,但是和一些王公贵族的子弟关系甚好,举目望去都是身着华衫的少年郎,因为没了大人管教,行为举止极其放肆。
岁晏被下人引到了位子上时,宋冼和江恩和正在一旁朝他挤眉弄眼,他没理会,坐下后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是端明崇。
一看到端明崇那张温柔的脸,岁晏突然记起来之前他是如何丢人了,苍白的小脸立刻泛起红晕来,几乎要把头埋到桌子上。
只是生辰筵席,也没分什么首座次座,端执肃同几个少年坐在一起,举杯朝着众人道:“多谢诸位赏面前来一聚,今日只是小聚,不必拘束,我先敬诸位一杯。”
满屋子的少年连忙举杯,一饮而尽。
接着便是各种插科打诨的玩闹了起来。
岁晏上一世还有精力和他们玩耍,现在却没了这个心思,他捏着杯子抿了一口酒,却愕然发现他杯中竟然放的是桃花蜜。
岁晏抬起头,对面宋冼正朝他笑,偷偷做口型道:“不要告诉别人。”
岁晏失笑了起来。
一众少年在一起玩闹,加上有端执肃的放纵,整个正厅热闹的不行,岁晏却在一旁只打哈欠。
一旁的端明崇看到他眼泪都掉下来了,轻笑道:“孤听说这一天你都在三皇兄寝房那睡觉,怎么还是这么困?”
岁晏一见到他就窘迫得要脸红,但是瞧到端明崇似乎没有打算将之前的丢人事拿出来揶揄的打算,也渐渐没那么在意了。
“许是要冬眠吧。”岁晏一本正经地说。
端明崇被他逗笑了出来,道:“你啊,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多鬼主意,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岁晏弯眸冲他笑,余光却直往端明崇的桌子上瞥。
不知为什么,端明崇面前的桌上竟然没有酒杯,只放着个晶莹剔透的瓷碗,似乎盛着是参汤。
岁晏试探道:“殿下,不喝酒吗?”
端明崇道:“今早随武艺师父练剑时右手臂受了伤,太医敷了药,叮嘱三日不可碰酒。”
岁晏“哦”了一声,心下疑惑连连,上一世他也听说了端明崇受伤的事情,那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掺在参汤里吗?
岁晏正在疑惑,门外突然有下人禀告,说二皇子到了。
端执肃连忙站起身,让人去请进来。
正厅中放置着许多炭盆,房门大开也不见得有多冷,但是那一身墨绿色衣衫的二皇子裹着风雪进来,还是将众人冻了个够呛,连方才蹦跶的正欢的人都不敢吱声了。
二皇子端如望性子十分古怪,在朝中手段十足城府极深,在朝臣和皇帝看来便是年少有为可成大器,但是在同龄人眼中,他便是冷厉又乖戾的怪脾气,加上有段时日满城疯传他有虐杀下人的怪僻,更是令人闻风丧胆,每每提到他都满脸骇然之色。
所以他一进来,就连江恩和都蔫蔫地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端如望扫了众人一眼,众人连忙讷讷行礼。
他皮笑肉不笑挤出一个笑容,道:“不必拘礼了,原本想早点过来给三皇弟祝寿,但是在内阁被父皇多留了片刻,没耽搁太久吧。”
端执肃笑道:“二皇兄肯过来已经够执肃受宠若惊的了,哪里还谈得上耽搁。”
端执肃将端如望请入了座,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岁晏在位上漫不经心地喝着桃花蜜,余光一直往端如望那乱瞥,许是他太过明目张胆了,一旁的端明崇轻笑道:“过了年后你要上朝听政,到时定会和二皇子打交道,要趁这个机会结识一番吗?”
岁晏连忙摇头,心道自己才不要和那样的怪人打交道,我看他只是防止他使坏。
端执肃和端如望在那不知道谈了什么,岁晏都连喝了好几杯桃花蜜,饶是再喜欢吃甜也免不了有些腻。
就在岁晏有些不耐烦时,端如望终于站起了身。
在场的人他身份最高,瞧到他站起来旁人也不敢坐着,连忙跟着站起来。
端如望抬起酒杯,淡淡道:“内阁还有要事,我便不再多留了,敬诸位一杯,先行告辞。”
众人也忙端起酒杯。
端明崇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若是端执肃敬酒的话,他能面不改色以茶代酒喝下,但是端如望在朝中身份极其特殊,常常因为政见不合同他争锋相对,端明崇不便让他拿捏到不敬兄长的把柄,便朝着身后的下人小声吩咐。
很快,下人便为他斟了一杯酒。
岁晏瞳子剧缩。
看模样端明崇在整个筵席上只会喝一杯酒,便是端如望敬的这杯不可不喝的酒,那污名应该就是下在里面的。
岁晏回头冷冷看了那下人一眼,发现那正是端执肃身边伺候的小厮。
岁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白。
而端如望已经将酒饮下,一旁的端明崇也端着酒,皱眉想要喝下。
岁晏呼吸一顿,接着猛地往前一扑,直直朝着端明崇栽了过去。
端明崇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他,把他抱了个满怀,拿着酒的手却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