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礼病了?
他那样强劲的体魄,她在与他那次生死状时可是清清楚楚的体验过一次,竟也那么容易就病的很严重?
姜绾绾没在此事上多做思考,他是生是死,与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容卿薄……
既已做了那般犯上作乱的事,又何必再退回东池宫?她知晓他此生唯一执着的便是皇位,如今唾手可得,竟也舍得?
皇位空缺一日,对南冥都是个致命打击,毕竟旁边北翟的新任帝王还在虎视眈眈。
想来容卿法既然应了,应该不日便会动身。
她沉吟片刻,小心翼翼的瞧着他:“他要登基为帝,你……要陪他一道去么?”
容卿法那个疯子会问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也就罢了,为何连她都会问出一模一样的话来?
修篁拧了眉心,不高兴的反问:“我为何要陪他一道去?”
姜绾绾索性换了个问题:“那五殿下他可曾问过你要不要同他一道去?”
“……”
修篁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你怎么回?”
“……”
他不说话,想来也知道自己说了很不好听的。
姜绾绾剥着莲子,片刻后,低头同怀星道:“光线暗了,明日再练字吧,去屋里帮小舅舅擦一擦桌子?”
怀星早就练得不耐烦了,闻言立刻跳下石凳,咚咚咚跑开了。
姜绾绾视线便转过来,笑盈盈的看着修篁:“刚刚我给你的那个莲子,尝一口?”
修篁看着她,顿了顿,慢慢将莲子放到唇边咬了一半,露出里面淡绿色的莲子心。
他没说话,但还是苦的皱了眉头。
“当年的事,我的确是帮了你一把,但修篁,真正将你护在羽翼之下,替你挡风遮雨的是五殿下,当年未曾及时出手救你们母子,他很遗憾,很愧疚,这话他身为尊贵的王爷无法宣之于口,但一定付诸行动了,皇位太高,高到稍不注意便是粉身碎骨,他若一人坐了,一定很辛苦。”
修篁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僵硬:“他身旁又不是没有人,绿拂他们一定会跟着去的,我去了做什么?”
姜绾绾摇摇头,温和道:“他身旁陪着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谁陪着?”
“便是我又如何?!”
修篁似是恼了:“他登基为帝,不日便会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去做什么?同那些女子做些争风吃醋的事么?还是阉了自己给他当总管太监?……我不去。”
他果然知道。
明明知道多年来容卿法试图掩饰又无法掩饰的心思,却还能旁若无人的当做什么都不知情。
姜绾绾笑了:“这话可就不要问我了,我同五殿下一点都不熟,你还是亲口问他比较好。”
“……”
……
翌日一早。
昨日夜里下了长绵密的雨,一直到清晨都还丝丝缕缕延绵不断。
姜绾绾撑了把油纸伞站在韶合寺外,同容卿法道别。
金丝楠木制成的马车外,绿拂小心的将帘帐撩开,容卿法照旧一袭冷青色的长衫,本就清冷的侧脸在茫茫清雨下越发冷白淡漠。
他手中握着一串缺了一颗的佛骨舍利,修长的指捏着其中一颗慢慢的磨,许久才道:“这佛骨舍利本王留着也无用了,修篁若要便给他,若不要……”
他稍稍一顿,声音忽然轻了许多:“便丢了吧。”
旁边不远处,拾遗正陪怀星摘熟透了的龙葵吃。
姜绾绾笑道:“听说殿下先前不慎弄丢了一颗,修篁去寻了,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容卿法这般通透的人,竟也罕见的没听懂她这话,微微侧首看过来:“他去寻了?”
他眼眸黑亮干净,像周遭雨后纤尘不染的碧草嫩叶,仿佛要透出淡淡的青草香气。
姜绾绾没说话,只转头凝视着远处早已泥巴沾了一身的怀星。
拾遗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孩子气起来比怀星还不靠谱,裤腿上的泥巴也是沾了一块一块的。
马车便在这份寂静中,停驻着。
明明早该赶路了。
明明宫里的人都在候着了。
“殿下?”绿拂轻声道。
容卿法于漫天青色烟雨间抬眸,略过那一层一层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的台阶,薄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出声:“等等,再等等。”
他看着那两扇打开的金丝楠木的大门。
仿佛在等待这件事上,他有足够的耐心,可以从朝阳冉冉,等到日落昏昏。
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绿拂不得已又催促了一声:“殿下,咱们该启程了,若小公子想去,策马加鞭……”
话未说完,一抹墨色的修长身影便自那高高的台阶向这边走来。
修篁走的似乎有些急,正落着雨的路面有些滑,几次脚下不稳险些滑倒。
可临近了,又忽然放慢了步子,连面色都似是不耐与无所谓的。
容卿法端坐于马车之内,掩于宽敞袖口的手指不知为何微微蜷曲在一起。
他未动,也没有说话,黑白分明的眸底倒映出他的身影,看着他慢吞吞的过来,然后别过身子去,只将一只手递了过来:“呶,你丢的舍利。”
明明就在衣柜后头,稍稍搬开就能找到,也不知绿拂这些人怎么办事的,还得劳烦他亲自去挪,那金丝楠木沉的跟石头似的,险些把他手指磨断了。
容卿法骨节分明的长指自窗口探出,却没有接那舍利,反倒握住了他手腕:“手怎么伤了?”
他鲜少碰触他,连手指的温度都是烫人的。
修篁一下子就收回了手,别扭道:“要你管!”
容卿法一怔,盯着他清冷风雨中略略泛红的耳垂,顿了顿,又低声问:“你要同我一道去宫里么?”
“不去。”
修篁近乎仓促的拒绝,依旧转身看着远处,只留给他半边脸:“你去做你的皇上,娶你的皇后皇妃,我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