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半山腰处,一转身便能将大半个韶合寺纳入眼底,隔着一条长长的锁链桥,迷花殿内院中,女子一袭雪绡,曲线柔美,瞧着柔柔弱弱的模样,不想竟慢吞吞的走到院内的那棵一人高的树前,双手扶着树干一跃便上去了。
她驾轻就熟的寻了个极舒服的姿势靠在树干上,然后一只手慢吞吞的在枝叶间摸来摸去,时不时的往嘴里送一下,像是在吃什么果子。
距离太远,他们瞧不清那是棵什么树,也瞧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只依稀觉得似乎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俏姑娘。
莫说是二十出头的俏姑娘,便是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送至东池宫待他选为侍妾的都数不胜数,其中不乏琴棋书画与美貌并重的千金贵女。
只是他如今一心铺在朝堂之上,同十二正较劲,实在无心床榻间的那片刻欢愉。
“殿下?”
见他长久的看着,动也不动,月骨竟不知何时出了一层冷汗:“殿下我们该回了。”
“那是谁?”容卿薄忽然问。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却又叫月骨惊出一身冷汗。
他艰难吞咽了下,才道:“属下……不清楚。”
彼时,迷花殿内,修篁一开门便又瞧见姜绾绾的身子缩在了樱桃树下,正惬意的靠着樱桃树吃樱桃。
一大清早的,又空腹吃果子。
她还在喝药,本就怕食生冷的东西,偏她还每天都要起床就来摘几颗吃。
说也听不见,打又打不得,真是……
他摇摇头,过去将她打横自树枝间抱下来搁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她手中还攥着几颗没吃完的圆滚滚的樱桃。
随手递给他一颗:“吃吗?”
修篁正给她拆发簪,闻言便低下头去用唇接了,明知她听不到还是忍不住说:“下次不要一大早就吃了,一会儿还要喝药。”
拆着拆着,就发现少了一根簪子。
倒是无所谓,她这满头的发簪都是他亲手做的,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如今的驾轻就熟,中间坏了差不多近百块好玉。
如今丢了他就再给她做新的,做更好看的。
侍卫送来了刚刚自山涧取来的水,他便扶着她半躺下去,给她洗发。
姜绾绾咬着樱桃,其实她尝不到味道,但就是习惯性的想吃点东西,边吃边道:“我昨夜不知怎的,似乎听见了琴声,但大约是在梦里梦到的,并不怎么真实。”
修篁一怔。
他昨夜也听到了一声琴音,自半山腰处传来,模糊的很,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护卫突然吃了豹子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他忽地松了已经拿起的皂角,趴在她耳畔道:“绾绾,绾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姜绾绾吃樱桃的动作微微一僵,偏过脑袋看向他:“你刚刚在同我说话吗?”
修篁一下子紧张的双手都攥紧了,立刻点头:“对,我在同你说话,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姜绾绾忽然就坐了起来。
她长发被水打湿,因着她的动作而垂落肩头,就那么坐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我好像听到了一点点……”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年轻男女像是正热恋中,贴的极近,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非得靠那般近。
月骨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硬着头皮道:“殿下?”
容卿薄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一个凉冷的视线横扫过去:“催什么?”
月骨几乎是立刻噤声。
容卿薄再回头,院子里那对窃窃私语的小鸳鸯已经不见了,也不知偷偷去了哪个角落腻歪去了。
他不自觉的拧了拧眉心,这才大步流星的向山下走去。
……
下山时衣摆沾了些露水,鞋袜也有些湿了,便先去焚香殿沐浴了一番。
行至佛不渡殿时,容卿法也已醒了,正端坐于寒梅树下专心致志的抄着一本佛经。
绿拂备了新的蒲团与茶点。
容卿薄便在他对面落座,接过月骨递来的早茶抿了一口道:“倒不知道,你这韶合寺什么时候来了个俏姑娘,哪家的千金这么有福气?”
容卿法落笔的动作微微一顿,一个小小的圆圆的黑点便染透了纸张。
一张快写满了的宣纸废了。
他抬眸,晨光中一张俊脸明明是柔和的,又冷淡到仿佛瞧不出属于人的情绪来。
“三哥哪儿瞧见的?”他问。
容卿薄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先别问哪儿瞧见的,说说吧,哪儿寻来的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容卿法敛下睫毛,依旧是寻常的口吻:“不清楚,我前两年收养了个小子,性子桀骜了些,总时不时出去遛一遛,也不知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不清楚?
他容卿法虽对外头的事一概不感兴趣,但也不代表什么都不知晓,这朝堂之事风云变化都能了如指掌,这韶合寺里突然多了个女子,他能不派人打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