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视线慢慢地上移,对上雍帝带着疼惜的眼睛,她的眼泪又拼命地往下砸,她跪在地上,向前移动了两步,看得雍帝立刻走向她,低下身子来,弯着腰慢慢靠近她,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擦着她的眼泪。
楚晏姿能看见他眼中的疼惜,可是这怎么够?楚晏姿拉着他的手,又急又怕地说,“他一点点地消失,甚至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臣妾甚至还没有见过他啊!他甚至还没有成型,连是男是女,臣妾都不知道,他就化成那血水没有了,没有了!”
“阿晏,别想了,别去想了。”将楚晏姿颤抖的身子抱在怀里,雍帝甚至想不到任何言语去安慰她,只能干巴巴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他知道平日里阿晏是怎么宠爱这个叫做比多的猫的,深宫漫漫,这只猫陪着她的时间比自己还要多,今日它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线,将阿晏的情绪全部点燃,现在通通发泄出来。
可是,雍帝眼里有了一丝疼意,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的阿晏平时是这样过来的,他想象不到,他不在的时候,他的阿晏,心中有着这么多心事的阿晏,是怎样过来的?
一旁的宫人不敢再看,默默地跪下来,不敢发出声音,静静听着那个平日里荣宠后宫的珍昭容娘娘将自己心中的痛苦,自已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出来。
良久,楚晏姿才抬起头来,她伸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微微推开雍帝,看向一旁的白色布掩盖着的比多,她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平静,有着一丝害怕,有着一丝不愿妥协却不得不妥协,“皇上,你看啊,那是比多。”
楚晏姿指着一旁的比多,眼睛含着泪,让雍帝看过去,可是雍帝却是心疼地一直看着她,楚晏姿再也受不住,她哭出了声音,眼泪一点一点地掉,声音沙哑,“是不是臣妾身边的人都要一一失去?直到臣妾身死的那一刻!这所有的一切才会结束?”
雍帝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直接变了脸色,一脸焦急地看向楚晏姿,轻声斥道,“阿晏,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朕的阿晏一定长命百岁的。”
楚晏姿像是累了一样,靠在雍帝的怀里,将头埋在雍帝的脖颈处,眼泪顺着雍帝的肌肤流下,雍帝感觉到一阵凉意,皱了皱眉,眼中有着些许担忧。
良久,宫中才想起楚晏姿的声音,凉凉的,透着一丝疲累,又带着一些浅显的恨意,“皇上,臣妾要知道凶手。”
雍帝看不见的地方,楚晏姿脸上越发冷厉,一个杜氏,一个皇后,居然还不能阻止这后宫之人的心思,这才多久?她的锦和宫内又出事,比多的死,给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只是不知这次出手的是谁?
雍帝听到她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地、郑重地说道,“好,朕会找出来凶手的。”楚晏姿能想到的事情,雍帝自然也能想到,雍帝眼神暗了暗,只觉得这后宫的妃嫔越发大胆,伸手将楚晏姿扶起来,看着她脸上还没有干涸的泪痕,雍帝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他不会让当年穆涟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锦和宫的事情不过一日就传遍了后宫,听说这件事皇上会亲自查,有些人处变不惊,有些人变了变神色,也有人处之事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同样的,宫外该知道的、想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杜府
傅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和暗卫交代着一些事情,一个用力,就直接将手中的毛笔折断,他暗了神色,看向来人,“娘娘可有受伤?”
见到来人摇摇头,傅严也没有放下心,挥挥手,让来人退下后,才有心思去想这件事是怎么回事,比多几乎很少会出锦和宫,又怎么会突然惨死?而且是死在锦和宫的桃花林里,那么比多是在外面被害死后,抛尸在桃花林,还是在桃花林里被害死?
傅严皱了皱眉头,有些想不明白,而且,为什么有人会特意去害一只猫呢?若不是特意的,那就是突发奇想了?傅严心中一紧,突然想到当日谨答应的死因,那会不会是比多撞到了什么?虽然比多不会说话,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人还是会杀了它。
如此,倒是也算想得通,傅严叹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娘娘可有想到了,若是没有想到……傅严突然皱了皱眉头,想到比多被发现的地方,眼神暗了暗,拿起手边的毛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桃花林”,然后将其折叠,交给眼前的暗卫,傅严沉声说道,
“之前交代你的事情,先放一放,将这纸条送到宫中的锦和宫里的珍昭容娘娘手中。”
那暗卫看了傅严一眼,低头接过,然后闪身不见。
在他走后,傅严坐回位置,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双眼间,又想起那日自己看着娘娘自残至昏迷,倒在血泊里的模样,呼吸重了重,傅严猛然睁开眼睛,为了保护娘娘,他甚至离开了娘娘身边,他绝不允许那日的场景重现!
傅严看着自己回到蜀州之后,身上就经常佩戴着的匕首,眼神暗了暗,看来他的速度要加快了,这齐景侯的位置,他志在必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严突然转身向皇宫看去,眼中神色深不见底,他从怀里拿出那块手帕,手指捻了捻,口中似乎呢喃着什么。
锦和宫内,楚晏姿看着手中的纸条,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看向白画,让她过来,敛下眼帘,楚晏姿轻声说道,“去桃花林看看,那里面是否有什么东西,记住,动静小一些。”
白画看了一眼那张纸条,然后皱了皱眉,最后轻声应道,“是,娘娘。”
楚晏姿起身,将那张纸条点燃,眼中神色不明,想到刚刚那个黑衣男子将这张纸条交给自己的场面。
天色已晚,楚晏姿刚准备休息,就听到系统提示她,宫中有人,她微微一顿,让身边的人除了白画都退下之后,才看向那人的藏身之处。
那个人很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微微迟疑了一下,才走出来,将纸条交给自己后,眼中有些微微的好奇,不过也就是一眼,他就收回视线,神色归于平静,就要离开,却被她叫住。
黑衣男子神色平静地看着楚晏姿,等着她的话,可是楚晏姿却是拿着那张纸条顿了顿,脸上多了一丝莫名的情绪,然后才缓缓开口,“告诉你的主子,日后不要再让你进宫了。”
那个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然后转身离开。
“嘶”,直到手上传来一丝疼意,楚晏姿才回过神来,松开手中的灰烬,缩回手,放在嘴边呼了一口气,等那抹疼意淡去,她才放下手,转身回到软塌上。
不知道等了多久,白画才脸色不好地走进来,看她的神情,楚晏姿暗了暗眼神,知道傅严猜对了,楚晏姿轻轻抚了抚手上的玉镯,然后问道,“发现什么了?”
白画看了楚晏姿一眼,才有些气不平地回答道,“奴婢在桃花林里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放了一个布偶娃娃,上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还被扎满了针!”
将事情禀告完,白画皱着眉头,神色不好、有些后怕地说,“娘娘,这背后之人用心着实险恶,这种巫蛊之术乃是禁术,若是让人查出来,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听着白画愤愤不平的话,楚晏姿的神色却是没有变化,她微微闭上了眼,靠在软塌上,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看向白画,眼角似乎还有着一丝笑意,白画有些楞然,怎么娘娘还笑?就听见楚晏姿开口说道,
“那生辰八字是谁的?”
白画听见这话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抿了抿嘴说道,“奴婢不清楚,这生辰八字一般不会轻易让别人知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等吧,总会有人忍不住跳出来的,快了……”
听着楚晏姿声音渐渐降低的话,白画抬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她总觉得娘娘的话并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白画眼中神色暗了暗,看着好似闭上眼睛要休息了的楚晏姿,最终还是咽下自己的疑问,关切地说道,
“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
八月中旬,雍帝问了傅严的意见,得知傅严并不想娶流风国公主后,拒绝了流风国公主的请旨,但是那日比多的死,却还是没有查出凶手。
就在八月二十的时候,流风国公主却是不慎落水,虽然及时被救了上,却是被石子划破了脸,就此毁容,流风国公主一时情绪有些崩溃,她最骄傲的就是那张脸,哪里能够容忍自己毁容这一事?
那日救了孟音梵的人,就是雍帝派着带孟音梵参观京城的那位官员,大庭广众之下,那官员抱了孟音梵湿透的身子,孟音梵算是清白尽毁,只能嫁给那个官员。
可是孟音梵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她本是雄心壮志地前来这燕启王朝,奔着的是这雍帝的后宫,只是后来遇到了傅严,心中有了人,她才会转移目标,哪里会想到有发生现在的这一出事?
不仅是她不愿意,那个官员也不太愿意,若是能娶到之前容貌完好的孟音梵,他自然是高兴的,可是,现在孟音梵毁了容,一个小国公主又给不了他任何官场上的帮助,更何况他之前也听说孟音梵心悦齐景侯之子的事情,而且她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肯定是要做正牌妻子的,这种种原因联合起来,叫他怎么愿意娶这么一个女子?
消息传到锦和宫时,楚晏姿正在刺绣的手抖了一下,一下刺破了手指,感觉手指上传来的疼意,楚晏姿皱了皱眉头,低头看去。
那边的白画也看见她的手指冒出了一滴血珠,心疼得皱起眉头,小声地责怪道,“娘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拿着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掉手上的血珠。
楚晏姿看她脸上那副表情,轻声笑了出来,并不在意地说道,“好啦,就是一个小小的伤口,看,它已经不流血了。”
说着还举起手,让白画仔细地看了一眼,白画见的确不再流血了,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然后问道,“娘娘,你刚刚是怎么了?”
楚晏姿放下手中的针,想到刚刚白露说的消息,抿了抿嘴,其实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巧合,若不是巧合,那会是谁做的呢?雍帝……还是傅严?
楚晏姿呼出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不再去想,她知道孟音梵无辜,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更何况,自从她到这儿之后,她见过的无辜的人多了去了。
楚晏姿脸上带了柔柔的笑,看向白画,含着一丝安抚的口吻说道,“本宫没事。”
见到白画松了一口气以后,楚晏姿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对了,最近宫中有什么人有异样吗?”
提到这个,白画脸上的神色郑重了一些,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有,听说椒房殿传了几次太医,但是奴婢却查探不到宝昭仪究竟如何了,宫中也没有一点风声,而且,宝昭仪闭门不出已经一个月了。”
听到前面的时候,楚晏姿眼中还有着一丝丝的笑意未曾散去,以为她宫中的那盒子是宝昭仪放进来,可是越听到后面,楚晏姿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变,眼中的笑意失了去,她挑了挑眉,闭门不出?一个月了?这怎么有点像……
楚晏姿转向白画,神色不明,轻轻地说了一句,“宝昭仪请太医,那么肯定会喝药了,去查查宝昭仪用得是什么药?是不是、安、胎、药!”
一字一句地将最后三个字吐出,白画的脸色都变了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楚晏姿,“娘娘怀疑宝昭仪怀孕了?”
看着楚晏姿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的样子,白画就皱着眉低下头,宝昭仪怀孕,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之前娘娘养伤的一段时间,皇上可是经常到椒房殿去的。
这样想着,白画就连忙退了出去,去查宝昭仪是不是真的怀孕了,若是其他的妃嫔就算了,唯有宝昭仪不行!想到皇上往日对宝昭仪的恩宠,以及那日娘娘说的必须让皇上喜欢上她,白画就加快了步伐。
这日,雍帝在养心殿忙着流风国公主的一事,毕竟流风国公主在燕启手上,总要给流风国一个交代,哪怕流风国只是一个小国,所以就没有到后宫去。
得了这个消息,楚晏姿就洗漱了一下,准备上床休息,刚让了白画等人退下,就听到系统的声音。楚晏姿顿了顿,往着自己身后看去,看到傅严后,挑了挑眉,他这是翻窗上瘾了?
楚晏姿坐在床上,双腿交叠着,露出了她娇娇小小的脚趾,她理了理自己散下来的秀发,然后看向傅严,轻笑道,
“阿严这是翻墙翻上瘾了?”
傅严听不出她的情绪,却是没有说话,他想起那日暗卫带给他的消息,眼神暗了暗,可是下一刻他又苦笑出来,一步一步朝着楚晏姿走去,距离她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才望着楚晏姿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轻轻地开口,
“我明日要回蜀州了。”
楚晏姿抚着自己青丝的手一顿,然后轻轻转向傅严,眼角的笑意浅了浅,看着傅严眼底的情愫,她有些晃神,半晌,她才浅柔着声音问道,“所以,你今日来是要干什么?”
傅严弯下身子,半跪在她面前,抬眼看向楚晏姿,楚晏姿现在只穿着里衣,领口微微敞开,隐隐可以看见一些风景,她刚刚洗完澡,发梢还带着一些湿意,傅严深深地看着她,这种眼神让楚晏姿眉头一皱,抚着青丝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开口说话。
傅严伸出手将她抚着秀发的手拿下来,放在手上,看着她手腕上带着的红血玉镯,真好看,傅严心中轻轻说道。
眼中微微感到热意,一滴泪落到楚晏姿的手上,似乎是灼伤了她一样,她的手一抖,有些发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滴泪,就听见傅严有些低沉的声音,
“娘娘,你日日夜夜带着微臣送你的镯子,微臣怎么能够不奢望,其实娘娘心中还是有微臣的。”
楚晏姿听见他的话,闭了闭眼睛,一个掏心掏肺、毫无底线对你好的人,她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触,却也仅是如此罢了。
楚晏姿睁开眼睛,看向他,将自己的情绪掩入眼底,带了一丝轻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又重复问道,“所以,阿严今日来是要干什么?”
楚晏姿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的手却动不了,楚晏姿眼中神色深了深,然后看向她们交叠的手,傅严抓紧她,不让她抽离出去。
“微臣来告别。”
傅严想要一个答案,哪怕是否定的答案也好,可是他却不敢问,他害怕,他怕娘娘不让自己再靠近她,他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就这样吧,这样也好,谁让你遇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人妇了呢?
此生最恨莫过于,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那个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可是,此生最幸运的也是,不管时间对与否,自己可以守护她,害怕的是,自己守护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