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翌日,谢朝泠被乾明帝叫去问话。
乾明帝开口便问起李桓之事:“清早禁军统领与朕说了这个事,说李桓伤重,近段时日都不能在御前当值,朕听人说你昨日还叫了太医去李府,怎未听你与朕提起,究竟怎么回事?”
李氏满门忠烈都殉了国,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乾明帝因而对其颇有几分关心,之前将人提拔入禁卫军在御前行走也是破格。
谢朝泠垂眸镇定道:“几日前是儿臣外公和两位舅舅的忌日,李桓出城去祭拜,回来路上遭遇山匪,被囚禁了两日,割了左耳和右拇指、脚趾,儿臣前日出宫得知此事,这才帮之传了太医,没禀到父皇这里来,是因这点小事不好拿来御前说。”
“这怎会是小事?”乾明帝闻言当下生了气,“天子脚下,哪里来的这般胆大妄为的山匪?东山营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李氏的祖坟在城外东南边,那一带多山,确实常有山匪出没,又恰是东山营管辖范围,天子近侍、忠烈之后遭遇这等祸事,不怪乾明帝迁怒。
谢朝泠低声解释了一句:“徐统领刚刚上任,东山营内部各项事务交接还需要时日,想必是疏忽了这些事情。”
“那些山匪也不是这一日两日出现的,东山营的那群酒囊饭袋之前做什么去了?”皇帝气道。
谢朝泠把该说的说完,闭了嘴不再多言。
乾明帝恼火不已,暂时按捺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这两日朝堂上有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你不必放在心上,沈氏之事,朕会尽快处置。”
提起这个皇帝更是恼怒,虽谢朝泠与他说了当年事情隐情,一如谢朝泠所料,他确实依旧想让沈氏将这事一力扛到底,所以一直拖着事情,偏就这两日,他的太子刚回来,又有人不安生,开始放出流言,说沈氏做的那些事,太子也掺和了一脚。
当年西北那一战时,谢朝泠才八岁,还是个普通皇子,他能掺和什么!就算之后户部宝泉局这些烂事,乾明帝也绝对相信谢朝泠没有沾过手。但架不住三人成虎,沈氏表里不一、东宫储君也不干净的传言在短短几日内愈演愈烈,甚至还有不怕死的直接上疏弹劾谢朝泠,才刚刚死里逃生回来的谢朝泠又被架到了火上烤,更是叫乾明帝气恨。
谢朝泠自己却不以为意,还反过来安慰他父皇:“儿臣没做过的事情,不在意外头人怎么说,清者自清。”
乾明帝又气又无奈:“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朕知你秉性纯善,肖似你大哥,你大哥当年就是这么被那些人害了,你也是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那些诛心之言比利箭更伤人,不是你一句清者自清就能撇开的,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朝泠受教:“父皇说的是,儿臣知道了。”
当日,皇帝又再派了御医去李府,以示恩典。
李桓听着宫里来人说起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关切之言,无声冷笑。
谢朝泠在皇帝面前将前因后果都编好了,不但要包庇谢朝渊,还要借他的事达成别的目的,他若是再敢自作主张坏了谢朝泠大事,这回连谢朝泠都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只能忍气吞声。
那位东宫储君,根本也是个心狠寡情之人。
月底之前,是赵太后寿辰,且是整寿。
除夕之后赵太后就搬去了宫外的北海别宫住,这回过寿,乾明帝再如何对他这位嫡母心怀怨恨,面子上都不能做得太难看,寿宴依旧叫人操办着,就办在北海别宫里,远不比从前热闹就是。
皇帝带着一众人直到临寿宴前两日才过去。
谢朝渊走上临水的亭台,瞭望前方,似在赏风景。
王让在他身后小声禀道:“太后娘娘有意将她那侄孙女儿许给宁王,但赵贵妃不肯,想给宁王娶林氏女,如今两边僵持住,闹得不太愉快,估摸着后日寿宴太后娘娘会借机当众与陛下提这事。”
谢朝渊听罢好笑道:“太后竟当真打起了这样的主意。”
当日他随口说的不如叫谢朝沂娶了他那位婉娘表姐,如今却真正让赵太后上了心。
赵太后与赵贵妃虽都是赵氏女,但心思各有不同,谢朝溶倒台后她们如今的指望都在谢朝沂身上,赵氏与林氏因赵秀娘与公爹扒灰之事本就生出了嫌隙,林氏会支持谢朝溶,是因谢朝溶的王妃是林氏女,赵贵妃想要他们继续支持自己小儿子,想的自然是再娶一个林氏女进门,而赵太后,只想找个好拿捏的孙媳妇,将来后宫地位稳固,赵婉娘是最适合的人选。
“太后一把年纪还要劳心劳力算计这些,也是可怜了些,她大约还不知道陛下为何如今对她这般不敬,不如本王帮帮她吧,幸王做的事情,派人去告诉她老人家好了。”谢朝渊慢条斯理说道。
王让低声应下:“还有便是,乐平郡主买通了一个看守二皇子的兵卒,给二皇子送那慢性的毒药。”
谢朝渊闻言挑眉,倒并不意外,谢朝泠逃走后他就让人盯上了谢徽禛,那小子果然也是个心野的,竟敢给谢朝溶下毒。不过谢朝溶如今已经被夺爵圈禁,慢性毒性药性不显,时日一长他真慢慢被毒死了只当是病死了,不会有人过多追究。
谢朝渊轻呵一声,冷声吩咐道:“传话过去,叫人将乐平郡主送的药换了,换些烈性的,但别真毒死了谢朝溶,给他留着条狗命,他还有用。”
谢朝溶即使被夺爵圈禁那也是皇帝的儿子,一旦事发,谢徽禛便跑不掉,谢朝浍不是对先太子“情深义重”吗?既然是先太子唯一留下的宝贝儿子,谢朝浍便自己去顶罪吧。
亭外下起了濛濛细雨,前方游廊处出现了谢朝渊等候已久的身影。
谢朝泠走出游廊,身后下人立刻为他撑起伞,拾阶而上,朝谢朝渊这边走来。
“太子哥哥喝茶吗?”谢朝渊问他。
“六弟怎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
谢朝渊看着他,轻启唇:“等你。”
这处离皇帝寝殿不远,谢朝泠去请安回来,回去自己住处必经这里。
谢朝泠转开眼:“茶就不喝了,一块走吧。”
他们并肩往前走,谢朝渊撑伞,一众下人落后几步后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