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韵蔷推了我的肩膀一把,“你想得美!”
平时,我和钟韵蔷说话轻松随意,从没有紧张感,这次,竟然有了让我明显感觉到的心跳。
这个时期,因为要拿大学毕业证,所以必须得亲自去学校做一次关于毕业论文的答辩,不得已,我又一次去了一趟学校所在地。
那是一个寻常的黄昏,我坐着生平用学生证买的最后一次半价票的火车,最后一次抵达了我的大学。
当晚,我们宿舍的一帮人弄论文至半夜四点半。
第二天,八点醒来,打印论文至九点,然后去教室答辩。因为毕业证的原因,同学们基本上都到齐了。所谓答辩就是站在讲台上,当着几个系里授课老师的面,照着稿子陈述自己的策划方案,然后由在座的老师们发问,下面问的是不切实际的问题,上面回答的是不可能实现的空话,可以说是一派胡言,全是形式,毫无内容。
答辩进行了两个半小时,等到老师宣布结束的时候,大家一哄而散,都是一副赶时间的样子,一如半年前放学铃响起时的场景。
离开学校半年,再次回来,竟然是为了最后一次在教室里说空话。而同在一个教室里生活了两年多的同学们,他们都很漠然,完全没有再聚首的心,甚至有的人见了都没有打照面,更别说依依惜别的情景了。我有些心寒,难得的相聚居然没有聚在一起好好聊聊,太没有人情味和师生谊了。
还是晓元说得对,本来咱们和大多数同学都没感情,聚在一起也没多大意思。要不是回来交论文,答辩,我想我肯定不会回来的,毫无意义,徒增伤感。
同学,毕竟只能做几年,朋友,却可以做很久。我大学里的朋友基本都在同一个宿舍,我们像往常一样,凑钱去以前常去的小餐馆聚餐,一起随便聊了聊近况,叙了叙旧,展望了一下未来。
聚会至下午四点结束,晕、累、困,回宿舍睡觉。
两个小时之后醒来,实在无聊到无所适从,我就去阳台看风景。之前我常抱着吉他在此自弹自唱,现在没了吉他,不要紧,就清唱吧。我打开窗户,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感觉,或许是想到最后一次在这样的场景下唱歌了,所以无视路人的回头率,扯开嗓子开唱,此时的《千千阙歌》唱起来特别有感觉,甚至引起了几个路人的附和。更有甚者,我的一个女同学路过,她驻足,手拿一枚硬币,向我挥手。幸好我是站在二楼,想得到她的奖励而不得,只得当做这是她对我的朝拜了。
晚上十点多,刘储提议要去K歌。我靠,哥们儿下午已经K地累了,还要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于是,我们五个人就打车去了之前常去的“狮豪量贩KTV”。
开房,付账,点歌,开唱。
刘储说要找初来学校的感觉,点了一曲《团结就是力量》作为开场曲。集体都没了,还团结谁呢?我没有附和,坐到点歌台上搜索合适的歌曲。
一曲《世界第一等》让我找到感觉,也让哥儿几个有了兴致。我和国瑞点了一些冷门歌曲,必不可少的是甄妮罗文的射雕歌曲,个人比较满意的是《问谁领风骚》。唱到夜里三点时,嗓子已经撑到沙哑,唱《牧笛》时已达不到标准了。当我想起要喝国瑞带的大桶百事可乐润喉时,大瓶子已经变空,妈的,趁我唱歌时这帮小子给喝完了。
包房里有些热,但是无妨,能在这样一个能让人大声呼喊而又不被别人当神经病看待的地方很难得。大伙兴致很高,集体脱去上衣,纷纷纵情献唱。要不是下午伤了元气,我非得唱他一宿。现在,只能把麦霸的地位拱手让出,国瑞继续唱,依旧是没有节制的尖嗓子,情花开,一生不变,天涯孤客,免失志,留下我美梦,因为之前没听过,所以不能判断他唱没唱到调上,反正,他个人唱得很hight。
一直默默充当DJ、宣称真心不会唱歌的晓元在大伙的撺掇下拿起话筒,特专注地盯着屏幕,不太会唱处,他会停顿一下,来一口烟,接着唱,“再度重相逢”和“样样红”跑调都跑得那么有特色。小弟在唱了几首BEYOND的经典曲目之后,开始他的拿手歌《暴风女神》和《讲不出再见》,他歪着身子,仰着脖子,闭着眼睛,唱得极其投入。刘储的拿手好戏是《背叛情歌》。我想,可能是有女孩背叛过他,所以他唱起来才会有这种拼了小命也要吼的感觉。
刘储的歌声一落,国瑞喊道:“刘储,刘储,你真了不起,背叛情歌难不倒你,你就是个瓜皮……”
刘储向国瑞伸出拳头,国瑞作势跳开,学着李小龙的表情,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刘储,“储歌,你知道吗?你是最好的!”
“他妈的你高潮了?这么兴奋。”
国瑞更来劲了,张开大嘴,做双拳捶胸状。
几个人大笑起来,击掌欢呼。
刘储兴致大增,恨不得让我们化身为歌迷上前送花。国瑞会意,跑到屏幕前为他伴起了拙劣的舞。刘储向后一跳,躲开了国瑞,很镇定地右手话筒贴着嘴,左手前后打着拍子,眼睛时不时地闭上几秒钟,身子再歪着晃悠,透着一股欠扁的劲头。接下来,他唱得是一首孙楠的《留什么给你》。不可否认的是,他唱得很有味道。在他唱歌的当口,我恍惚间闪过一个念头,朋友之间相互能留什么给对方呢?无非是美丽的记忆罢了,因为所有的欢乐都将化为记忆。
等我回过神来,刘储已经开始唱刘欢的《从头再来》。他清了清嗓子,向大伙挥了挥手,说:“我要把这首歌献给在座的每一个弟兄,无论咱们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灰心,不行咱们就回头再来。”说完这句话,刘储回头看电视,字幕已闪到第二句,他赶紧接过。从他的嗓音来看,他确实有几分刘欢的派头,可是身段不够,有点压不住气场。无妨,他的热情丝毫不减,高低婉转处,他更加投入,手势幅度也大了,副歌部分完全是吼出来的,气势汹汹,好像就义之前的革命宣言,更像一名歹徒想要重新做人的高调誓言。
此曲完毕,刘储把话筒递给国瑞,自己坐到沙发上,大口喘着气,脸上竟然淌着汗水。
国瑞对着话筒说:“你也姓刘,不如改叫刘小欢怎么样?”
刘储梗着脖子,指着国瑞说:“我擦,这太像个女人的名字了吧!”
欢唱到大约四点多钟时,我倒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在音乐声中睡去。中间,我被一首《射雕》插曲《肯去承担爱》勾醒,动情的旋律令我恍然回到了小学时期,那时不懂得爱情,却被穆念慈泪眼婆娑的场景深深打动,如今懂了爱情,却无力承担。
我恍惚了一首歌的时间,抬头看到哥儿几个集体倒在了沙发上,其中刘储趴在点歌台上,朦胧中我看到他抬头换了几次声道。
再次醒来时已是六点半,是服务员叫醒了我们。
从KTV走出,我的双脚有些轻飘飘的,第一感觉就是冷。这时天刚蒙蒙亮,街上的人和车都不多,我们很幸运地搭上一辆出租车,刘储坐前排,剩下的四个人挤在后排座位上,我发现国瑞满脸油光,头发凌乱,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很快到了学校。虽说感到了饿,但是太困了,无心吃饭,回来就在国瑞床上和晓元一块睡去。中途醒了几次,都是喝口水继续睡去,最终被饿醒,昏昏沉沉的,看着屋顶,有些浮生如梦的迷蒙,好像又重返校园生活似的。
第三天,我于早上十点多起床,去系办公室领了材料。然后找到那个一向看不惯的老师,向他要了计算机等级证。至此,来学校要办的事都已办完。
这些天心里都没有沉静过,也没心情去校园漫步。学校变化很多,门阔了,楼多了,都是我在校初期就开始建造的,其中的一部分钱是校方在没征求学生们的同意而单方面苛扣的国家生活补助,而现在,楼建好了,我们这一批学生却毕业了。
此时,我站在学校操场旁的草坪边,风把我的头发吹乱了,如同我的思绪。平时倒是不去主动回忆,现在身在熟悉的故地,看着上了两年多课的教学楼,不免心生感慨。可是,我却没有凭吊的心情,人已不见了,还有什么好怀念的?
下课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和我之前一样的稚嫩姿态。真是同情他们。可是我从他们脸上看不到我当年的表情,不足半年,我已记不清我当时的德行。
从今天看来,除去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和谈了一场单纯的恋爱之外,我想不起它还带给我什么有值得回忆的东西。我再次想起了于娜,她来没来学校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她已不是我留恋的人。没有留恋的人自然就不会再留恋这个平常的地方,更何况环境已经改变了不少。
此行可谓是来去匆匆,是一次破坏记忆的败兴之旅,使我对学校的仅有的一点留恋消失殆尽。
从学校回石家庄之后,我的生活就开始接连不断地出现波折,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影响了我的心情,让我体会了许多令我悲观的人生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