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与金军主力实际上已提前决战,杜松并不畏惧,明军实力强于金军,西路主力如果牵制住对方,那么其他三路就有机会直杀赫图阿拉,特别是从清河出来的李如柏是原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他的部队又是辽东本地的明军,熟悉地形和道路,清河通往赫图阿拉的道路也相对好走,辽东军更有机会杀到几乎只剩下女人、孩子的赫图阿拉,那时就是明军锁定了胜局。
金军遭遇了他们最凶狠的敌人,萨尔浒明军大营的那些杂役、辅兵们在延绥兵的带领下勇敢地抵抗绝对优势的敌人,营中的铳炮一次次将金军打得血肉横飞,面对如雨点一样射来的箭雨,没有盔甲的辅兵们前仆后继死战不退,榆林猛将王宣、赵梦麟一次次带领亲兵、家丁冲出营寨,向金军反击,掩护自己的铳炮装弹。这些延绥人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死,不断有人被利箭射倒,但活下来的人依然冲进敌群用刀斧砍倒敌人,而倒下的诸申立即会被一群明军扑过来割下首级。面对凶悍的诸申,绝对劣势的明军居然守住营寨,把金军挡在营外而且伏尸遍地。
在吉林崖,杜松用骑兵强行冲击代善的援军,他的骑兵猛攻金军的两翼,镇标铁骑则直接从中路冲进金军的中央,两红旗的铁骑在这帮西北汉子面前也相形见绌,诸申密集的利箭无法阻挡他们的脚步,明军的镇标游击在金军的队形里横冲直撞,长矛将诸申勇士从马上挑起狠狠地砸向敌群,西北人发出恐怖的吼叫,铁骑一遍遍地蹂躏着两红旗的诸申,大贝勒身边的巴雅喇和阿哈不断被打下马,明军的步兵毫不留情地割下他们的首级。当那个凶猛的镇标游击吼叫着杀过来时,大贝勒身边的巴雅喇和阿哈们再也顶不住了,只能簇拥着大贝勒逃命。勇敢的诸申被凶悍的西北人打退了,明军对着他们的后背用火铳杀戮,倒下的诸申救了他们的同伴,明军停下来了——敌人的首级吸引了他们,追击的明军争先抢后下马把死去的、没有死去的诸申人头割下。趁着明军抢夺首级,大贝勒总算在吉林崖上组织起一道防线,但这道防线能阻挡这股彪悍的明军多久他也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坚持到父汗来救援。
此时,浑河两岸喊杀声震天,双方以命相搏,金国的大汗和明国的总兵都在抢攻薄弱之敌,老汗先攻下萨尔浒则金军占据主动,而明军先攻下吉林崖则金军就被动,杜松甚至不怕金军占据主动,只要他侧翼的李如柏能稍微挪快一点逼近赫图阿拉,金军就只能后撤,明军就立于不败之地。至于南路的刘綎、北路的马林,杜松甚至希望他们慢一点,别和自己的西路主力抢功。
打到下午,金军终于迎来了上天赐给他们的机会,天突然昏暗了,随即大雾又起,萨尔浒的明军大营咫尺看不见人,明军的灾难来临了,大金汗王趁机发动猛攻,对于熟悉这一带一草一木的诸申,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金军的骑兵冲倒木栅,杀入明军大营,让他们心惊肉跳的铳炮现在只能漫无目的的乱射,已形不成对他们的威胁,明军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明军的杂役、辅兵崩溃了,他们失去指挥四处乱跑,勇敢的西北边军只能以血肉之躯各自为战、不死不休,勇将王宣、赵梦麟等陆续倒下,萨尔浒大营终于被金军攻克了。幸运获胜的金军马不停蹄立即向浑河对岸杜松发起攻击。
杜松没能及时攻下吉林崖,不熟悉地形的明军点起了火把,这给了大贝勒机会,金军居高临下用密集的利箭射向举着火把的明军,杜松组织的攻势被打退了。僵持的结果,他没能等到自己的援军,却等到了的金国援军,明军已面临绝境了。而这时,处于绝对劣势的明军希望借助黑暗来掩护自己时,上天却再次帮助了大金,重新放亮了,明军完全暴露在金军面前,金国的八旗全部向他这支孤军压过来。
打到这时,这支明军居然没有崩溃,而是向金军发起猛烈的攻击,这是从西北来的精锐之师,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西北贫瘠的土地上,与凶悍的蒙古铁骑打了两百多年,艰苦的生活、常年的征战磨练出他们刚强不屈的性格,大明军神一样的杜松大帅率领着他的西北铁骑扑向敌人,密集的箭雨挡不住他们的冲锋,他们根本不怕被凶悍的强敌重重包围,他们的统帅曾经无数次带领他们深入长城边外数百里以孤军摧毁蒙古首领的巢穴,大小百余战无一败绩,既使是在辽东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身临绝境,他们依然敢于藐视敌人。
西北骑兵与诸申骑兵撞在一起,立即人头翻滚、血光飞溅,双方都有坚强的性格、强壮的身体和精良的骑术,西北人用他们擅长的刀矛刺砍杀死对手,而诸申则利用准确的箭术射倒敌人,不断有人倒下,但没有人肯后退。金军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两红旗的主力和吉林崖上的守军杀下来了,与自己的主力合击这支孤军,雨点一样的利箭覆盖住了明军,此时明军败相已现。
杜松大帅带领着他的镇标铁骑一遍遍将围上来的金军杀死,甚至能够在敌群中冲出了缺口,可他们根本无法摆脱敌人,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西北人无路可退。
没有奇迹发生,金军的铁骑已把明军分割包围,有条不紊地杀戮被包围的明军,明军越来越少了,强悍的镇标铁骑也所剩无几,明军已坚持不到天黑了。大帅杜松绝望了,他像个疯子一样,带领身边的榆林子弟在敌群中横冲直撞,斩杀面前任何一个敌人。明军的将士们紧跟着他们的帅旗前仆后继地冲杀,那个镇标游击已经被射下马去,他狞笑着迎着箭雨走去,一手拖着三颗首级的辫子,另一只手中的长矛掷向敌人,把一个诸申射手钉死在地上,随即就被箭雨覆盖。
杜松的帅旗就是金军攻击的目标,杜松和他从榆林带出来的家乡子弟们已经打不动了,他们死守在帅旗下做最后的挣扎,帅旗不倒杜家军就没有被消灭,明军就还会继续在战斗。天黑了,精疲力尽的杜松迎来了他最后的时刻,他已经无法活着离开战场,但天一黑,总会有家乡子弟得到脱身的机会。明国的战神杜松带着他身边最后几个将士冲向敌人——在密集的箭雨下,那面帅旗终于倒下了,金军在这场生死战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杜松一败,明军就全盘皆输。马林在尚间崖进行了顽强地抵抗,但他兵力薄弱无法抗拒强大的敌人,所率官兵与他的二个儿子战死沙场,他自己带这家丁退回本镇开原据守。随后,金军主力南下,刘綎在阿布达里岗中伏力战而亡,所部覆灭,朝鲜兵投降;而一直在龟爬的李如柏在金军没来得及打他时,幸运地等到了杨镐的撤军命令,逃之夭夭、全身而退。
三贝勒对着众人激动地说:“收拾了杜松,我们就以横扫千军之势,在尚间崖全歼明军北路的马林部,随后设伏阿布达里岗再歼南路刘綎部,而李如柏部则望风而逃,我们大获全胜。有了这场胜仗,我们才真正站住脚。”他停了一下,右手指上天道:“但这仗打得太险,假如大贝勒没有挡住明军,假如没有那场大雾而让明军把仗拖下去,又假如那个李如柏稍微加快行军速度——我们对他那个方向可是玩了空城计,一切都不好说。老八,你跟我说实话,这种胜仗你赢得起几回。”
四贝勒只得点头说道:“但这种仗明国输得起,我们却赢不起,代价太大,再打两回我们就撑不住了,那帮西北来的明军是真能打。”
莽古尔泰冷笑一声:“明国有的是兵、有的是钱,这样的仗他还能打,像杜松那样的大将,他要想找就有的是。不是我们运气好,是杜松自己找死,辽东这地方不是他能来的,这是李家的天下,李家可以把辽东给我们,但绝不会给其他明国的人。老汗说过萨尔浒一战的打法就是‘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可打仗哪有那么简单,李如柏是个窝囊废,我们为什么不打;刘綎的川兵没有赶到,只能带些杂兵上阵,我们为什么不打;马林更是兵力薄弱,我们为什么也不打。我们首先打的是最强的杜松,这不是冒险吗?我来告诉你们,因为杜松该死,他一个榆林人跑到辽东干什么,想抢生意嘛!我们辽东的朋友很多,明军还没出门,我们就知道他们的兵力、武器和行军路线,你们知道李如柏出清河每天走多少路吗?告诉你们,只有十里上下,这是出来打仗吗?所以不要逼人太甚,我们不能把朋友逼得无路可走,他们在辽东呆不住了退到了辽西,已经很对得起我们了,我们要让他们混得下去,他们有机会捞钱,我们也能沾光,要是这帮辽将都完蛋了,明国皇帝换一帮别处来的将官,你知道中间有几个像杜松那样跟我们玩命的?老八,你得教教他们怎么做人交朋友,别让他们胡思乱想,明国不是我们啃得动的。”莽古尔泰说完扭头走了,他一走,阿巴泰也打了声招呼就跟着离开了。
莽古尔泰扫了大家的兴,帐中的人也呆不下去了,各自告辞离去,只剩下四贝勒,还有守在门口的李榆。
四贝勒挠挠头,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傻乎乎看着他的李榆严肃地说:“额鲁,我再教你一招,打仗还要善于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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