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几个人从那边走过来,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比较重,身上想必已装满了金珠银票。
陆小凤很想看看这人是谁,却连头都抬不起,只听牛肉汤道:“你们都来见见九哥这位新收的随从,他叫木一半,好像是海南孤雁的门下,九哥还特地要他带了好多好多礼物回来给我。”
她的声音中充满欢悦,立刻就有人问:“这几天老九又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最近他身子可还安好?有没有喝醉过?”
木一半立刻恭恭敬敬地一一答复,可是这位九少爷的行踪,却连他都不清楚。
听见九少爷归期无定,大家都仿佛很失望,听见他身体康健,大家又很开心。
对这个远在天涯、行踪不定的浪子,大家都显得说不出的关怀;可是对这个刚刚还跟他们赌过钱,而此刻就躺在他们面前的陆小凤,却根本没有人问。这个人的死活,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就连沙曼也没有看他一眼,牛肉汤正在问她:“九哥这次有没有送你什么?”
沙曼淡淡道:“他知道我对这些身外之物一向没有兴趣,又何必多此一举?”
牛肉汤道:“你对他的身外之物没兴趣?是不是只对他的人有兴趣?”
沙曼居然默认。
牛肉汤冷笑道:“只可惜他也绝不会把自己的人送给你的。”
两个人言来语去,仿佛都带着很浓厚的醋意,陆小凤听了更不是滋味。
他一向是江湖中的宠儿,认得他的人都以他为荣,无论走到哪里都极受欢迎,卧云楼主人珍藏多年的名酒,只有他才能喝得到,就连孤僻高傲的苦瓜大师,看见他来了,都会亲自下厨房烧几样素菜给他吃。
女孩子们见到他,简直完全无法抗拒,连冰山都会融化。
可是到了这里,他却好像忽然变得不值一文,连替那位九少爷擦鞋都不配。
一个人活到这种地步,倒真的不如死了算了,老实和尚却偏偏还不动手。
牛肉汤似已不愿再跟沙曼说话,回头瞪着老实和尚,道:“你还不动手?”
老实和尚道:“动手干什么?”
牛肉汤道:“动手杀人。”
老实和尚道:“你们真的要杀他?”
牛肉汤道:“当然不假。”
老实和尚道:“好,你们随便找个人来杀吧,和尚只要赢了一招半式就够了,和尚不杀人。”
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就走,转眼间就走出了九曲长桥,居然没有人拦阻,看来这里的人虽然行事诡秘,倒还都是言而有信的好汉。
牛肉汤冷笑道:“要找杀人的还不容易,你们谁杀了这个人,我给他一万两。”
陆小凤躺在地上,索性连站都懒得站起来,要杀这么一个人,看来并非难事,牛肉汤却出手就是一万两,也不知是因为她的银子来得太容易,还是因为在这里要人杀人,本就得付这种价钱。
随随便便杀个人就有一万两,陆小凤本来以为会有很多人抢着动手。
谁知大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沙曼冷冷道:“你要杀人,为什么不自己杀?难道你没有杀过人?”
牛肉汤也不理她,瞪着那些抬箱子来的昆仑奴道:“你们辛辛苦苦抬几天箱子,最多也只不过赚个百儿八十的,杀个人就有一万两,这种好事你们都不干?”
一个个昆仑奴还是像木头人般站在那里,原来竟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牛肉汤道:“木一半,你怎么样?”
木一半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是想赚这一万两的,只可惜九少爷吩咐过我,每天最多只能杀一个人,我可不敢不听九少爷的话。”
牛肉汤显然也不敢不听九少爷的话,冷冷道:“我知道你们嫌太少,我出五万两,先付后杀。”
陆小凤忽然一跃而起,道:“我来。”
牛肉汤道:“你来干什么?”
陆小凤道:“不管谁杀了我,你都肯先付他五万两?”
牛肉汤道:“不错。”
陆小凤道:“我来赚这五万两。”
牛肉汤道:“你要自己杀自己?”
陆小凤道:“自己杀自己并不是难事,五万两银子却不是小数目。”
牛肉汤道:“你的人已死了,还要银子干什么?”
陆小凤道:“还债。”
他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已欠了一屁股债,若不还清,死了做鬼也不安心。”
牛肉汤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冷笑道:“好,这五万两让你赚了。”
她随随便便从怀里抓出一把银票,面额最小的也有五千两。
陆小凤选了几张,正好五万两,先交给小老头一张,道:“这里是一万五千两,一万两还给你,五千两算利钱。”
小老头喜笑颜开,道:“这利钱倒真不小。”
陆小凤道:“所以你本该多借点给我的,我这人出手一向大方。”
小老头叹道:“实在大方,大方得要命。”
陆小凤又在找沙曼,道:“这里是五千五百两,五百两赎刀,五千两算利钱!”
沙曼道:“五百两的利钱也有五千两?”
陆小凤道:“反正五百两和一万两都是一把就输了,利钱当然一样!”
沙曼看着他,冷漠的眼睛里似有了笑意,道:“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穷了,像你这么样花钱,怎么会不穷!”
陆小凤笑道:“反正这钱也来得容易,现在我才知道,天下间只怕再也没有比杀人更容易赚钱的事。”
沙曼脸上又变得冰冰冷冷,全无表情,拿出了他那把夜壶刀,道:“你是不是准备用这把刀杀你自己?”
陆小凤立刻摇头,道:“这把刀不行,这把刀上有点骚气。”
他看了看手上的银票,喃喃道:“还了两万零五百,还剩两万九千五,银子还没有花光,死了岂非冤枉?”
牛肉汤道:“那么你就快花!”
陆小凤想了想,又去找小老头,道:“刚才你说这里有天下最好的酒,只不过价钱很高?”
小老头道:“我也说过,今天你是我的客人,喝酒免费。”
陆小凤冷笑道:“你女儿出钱要杀我,我还喝你的酒?来,这九千五百两拿去,我要最好的酒,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那小胡子忽然笑了笑,道:“又花了九千五,好像还剩两万?”
陆小凤道:“刚才你输了多少?”
小胡子道:“我是大赢家。”
陆小凤道:“我们再来赌一把怎么样?索性输光了反而痛快。”
小胡子大笑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
牛肉汤冷冷道:“他不但痛快,而且很快就要痛了,无论抹脖子还是砍脑袋,都很痛的。”
陆小凤笑道:“我倒知道有种死法一点都不痛。”
牛肉汤道:“怎么死?”
陆小凤道:“输死。”
骰子又摆在碗里,酒也送来了,整整十大坛酒,有女儿红,也有竹叶青。
九千五百两买了十坛酒,价钱未免太贵了些,陆小凤却不在乎,先开了坛竹叶青,对着嘴灌下了小半坛,大声道:“好酒。”
小胡子笑道:“像这么样牛饮,居然还能分得出酒的好坏,倒真不容易。”
陆小凤道:“其实我也未必真能分得出,只不过价钱贵的酒,总是好的,好酒无论喝多少,第二天头都不会痛。”
牛肉汤冷冷道:“头若是已经掉下来了,还管它痛不痛。”
陆小凤不理她了,拿起骰子,在碗边敲了敲,道:“你赌多少?”
小胡子道:“一万两如何?”
陆小凤道:“一万太少,最好两万,咱们一把就见输赢。”
小胡子道:“好,就要这么样才痛快。”
他的银票还没有拿出来,陆小凤的骰子已掷了下去,在碗里只滚了两滚,立刻停住,三粒骰子都是六点,庄家统吃,连赶的机会都没有。
陆小凤大笑道:“一个人快死的时候,总会转运的。”
小胡子手里拿着银票,大声道:“可是我的赌注还没有押下去。”
陆小凤笑道:“没关系,我信得过你,反正我已快死了,你当然绝不会赖死人账的。”
小胡子心里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嘴里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陆小凤接过他的银票,又问:“还赌不赌?”
小胡子道:“赌当然还要赌的,只不过这一把却得让我来坐庄。”
陆小凤道:“行,大家轮流坐庄,只要你能掷出三个六,见钱就吃,用不着客气。”
他将刚赢来的两万银票也押了下去,笑道:“反正我看你也掷不出三个六来。”
小胡子眼睛亮了,一把抓起骰子,却回头去问站在他身旁的白发老学究:“你看我这把能不能掷得出三个六?”
白发老人微笑道:“我看你是应该掷得出的,若是掷不出,就是怪事了。”
小胡子精神抖擞,大喝一声,骰子一落在碗里,就已经看得出前面都是六点,谁知其中却有粒骰子突然跳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弹起好几尺,落下来时,竟变成了一堆粉末。
碗里的骰子已停下来,正是两个六点。
陆小凤忽然问沙曼:“两个六点,再加上个一点,是几点?”
沙曼道:“还是一点,因为最后一粒骰子的点数,才算真正的点数。”
陆小凤道:“最后一粒骰子若是没有点呢?”
沙曼道:“没有点就是没有点。”
陆小凤道:“是没有点大,还是一点大?”
沙曼道:“当然是一点大。”
陆小凤道:“既然连一点都比没有点大,庄家掷出个没有点来怎么办?”
沙曼道:“庄家统赔。”
陆小凤大笑,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你这次也掷出个没有点来。”
小胡子一句话都不说,立刻赔了他四万两,把碗推给了陆小凤道:“这次又轮到你坐庄,只希望你莫要再掷出个没有点来。”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这次你掷的不是没有点才怪。”
别人的想法当然也跟他一样,就算陆小凤换上三粒铁打的骰子,他们要捏毁其中一粒,也比捏倒只蚂蚁还方便。
赌钱弄鬼,本是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却好像已经变得光明正大。
那白发苍苍的老学究抢着先押了三万两,道:“可惜庄家的赌本只有八万。”
小胡子道:“我是输家,他赔完了我的,你们才有份。”
他已将身上银票全部掏出来,一个人押的已不止八万两,这一把除非他没有输赢,才能轮得到别人,可是大家都看准陆小凤是非输不可的。
那老学究叹了口气,道:“看来我们这一把都只有喝汤了。”
轮到要赔自己时,庄家无钱可赔,就叫作喝汤,在赌徒们眼中看来,天下只怕再也没有比喝汤更倒霉的事了。
他正想把三万两收回来,突然一个人道:“这一把我帮庄,有多少只管押上来,统杀统赔。”
说话的竟是那小老头,将手里拿着的一大沓银票,“叭”地摔在陆小凤面前,道:“这里有一百三十五万两,就算我借给你的,不够我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陆小凤又惊又喜,道:“你几时变得这么大方的?”
小老头笑道:“你借钱不但信用好,付的利息又高,我不借给你借给谁?”
陆小凤道:“这一把我若输了,人又死了,你到哪里要债去?”
小老头道:“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得要担些风险的!”
牛肉汤道:“这一次的风险未免太大些,只怕要血本无归了。”
小老头淡淡道:“我的银子早已多得要发霉,就算真的血本无归,也没什么关系。”
赌本骤然增加了一百三十五万两,不但陆小凤精神大振,别的人更是眉开眼笑,就好像已经将这沓银票看成了自己的囊中物,七八只手一起伸出来,金珠银票立刻押满了一桌子,算算至少也已有百把万两。
旁边一个纸匣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十粒还未用过的骰子。
陆小凤抓起了三粒,正要掷下去,忽然又摇摇头,喃喃自语:“这里的骰子有点邪门,就像是跳蚤一样,无缘无故地也会跳起来,再大的点子也禁不起它一跳,我可得想法子才好。”
他忽然从后面拿起个金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右手的骰子掷下去,左手的金杯也盖了下去,只听骰子在金杯下骨碌碌地直响,陆小凤道:“这次看你还跳不跳得起来?”
老学究、小胡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提防到他这一招。
等到金杯掀起,三粒骰子已停了下来,果然又是三个六点。
陆小凤大笑,道:“三六一十八,统杀!”
七个字说完,桌上的金珠银票已全都被他扫过去了。
小胡子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一次你倒真的统杀了,我连本带利已被你杀得干干净净。”
陆小凤道:“有赌不算输,再来。”
小胡子又叹了口气,道:“今天我们连赌本都没有了,怎么赌?”
他用眼角瞟着陆小凤,叹气的声音也特别重,虽然没有说下去,意思却已很明显。
一个像陆小凤这样慷慨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本该把赢的钱拿出来,每个人借一点,让大家可以再继续赌下去。
谁知陆小凤却完全不通气,一把扫光了桌上的银票,立刻就站起来,笑道:“今天不赌,还有明天,只要我不死,你们总有机会翻本的。”
小胡子道:“你若死了呢?”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道:“我若死了,这些银票只怕就得跟我进棺材了。”
他先抽出一百四十万两,还给小老头,算算自己还剩下九十多万两。
小老头眉开眼笑,道:“一下子就赚了五万两,这种生意下次还可以做。”
陆小凤把剩下的银票又数了一遍,忽然问道:“你若有了九十三万,还肯不肯为了五万两银子杀人?”
小老头道:“那就得看杀的是谁?”
陆小凤道:“杀的若是你自己呢?”
小老头道:“这种事谁也不会干的。”
陆小凤道:“所以我也不会干!”
他又将已准备好的一张五万两银票还给牛肉汤:“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到了桥头,大笑道:“不管你们是想要我的钱,还是想要我的命,随时都可以找得到,反正我也跑不了的。”
这句话说完,他的人早已钻入花丛里,连看都看不见了。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居然都没有阻拦。
夕阳满天,百花灿烂。
陆小凤心里实在愉快得很,不管怎么样,今天他总算还是满载而归了。
至于以后别人是不是还会去找他,他是不是能跑得了,那已都是以后的事,就算吃烙饼还难免会被噎死的,以后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
他本已看准了出路,可是在花丛中七转八转,转了十来个圈子,还是没有找到他进来的那条花径,抬起头一看,暮色却已很深。
夕阳早已隐没在西山后,山谷里一片黑暗,连刚才那九曲桥都找不着。
他停下来,定定神,认准了一个方向,又走了半个时辰,还是在花丛里,跃上花丛,四面一看,花丛外还是花,除了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就连花影都已渐渐模糊。
山谷里竟连一点灯光都没有,也没有星光月色,花气袭人;虽然芬芳甜美,可是他已被熏得连头都有点发晕。
这地方的人晚上难道都不点灯?
如果就这么样从花丛中一路掠过去,那岂非等于盲人骑瞎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掉进个陷阱去,死了也是白死。
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这地方绝不是随便让人来去自如的。
他要走,别人就让他走,那也许只不过因为别人早就算准他根本走不了。
这地方的人,除了那小老头外,每个人都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却偏偏都从来没有在江湖中露过面。
就算他们在江湖中走动过,一定也没有人能看出他们的武功来。
陆小凤的眼力一向不错,可是这一次他遇见牛肉汤的时候,就看走了眼。
那独眼的老渔翁和那个马脸的人,很可能都是死在牛肉汤手下的!
马脸人死在海水里之后,陆小凤去洗澡的时候,牛肉汤岂非也正好在那里洗澡?
老狐狸的船随时都可能要走,船上的人就算有空下来遛遛,也绝不会在那种时候去洗澡的,除非她恰巧刚在海水里杀过人。
那独眼的老渔人淹死时,也恰巧只有牛肉汤有机会去杀人。
陆小凤现在虽然总算已明白了很多事,却还是有很多事不明白。
她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那两人为什么暗算岳洋?岳洋和她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知道老狐狸那条船一定会翻?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武当后山那柴房里腌萝卜的味道,都比这里的花香好嗅些。
他心里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也许他真该听岳洋的话,不要上老狐狸的船,那么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在扶桑岛上,搂着那里又温柔、又听话的女孩子们喝特级清酒了。
听说那里的“月桂冠”和“大名”这两种酒都不错,就像那里的女孩子一样,入口甜丝丝的,后劲却很足。
陆小凤又不禁叹了口气,正准备在花丛里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再说,忽然看见前面亮起了一盏灯。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盏灯,实在比骰子上的六点还可爱得多。
陆小凤立刻就像是只飞蛾般朝灯光扑了过去,就算要被灯上的火焰烧死,他也不在乎。
能死在光明中,至少总比永远活在黑暗里好得多。
02
灯光是从一扇雕花的窗户里露出来的!
有窗户,当然就有屋子。
一栋三明两暗的花轩,朱栏回廊,建筑得极华美精致。
一扇窗户斜斜支起,远远看过去,就可以看见屋里有九个人。
一个人坐着,八个人站着。
坐着的人白面微须,锦袍珠冠,正在灯下看一幅画。
站着的八个人神态恭谨,肃立无声,显然是他的门下侍从。
这九个人刚才都不在那水阁里,装束风范,看来都比那里的人高贵得多。
陆小凤却还是看不出他们的来历,当然也不敢随便闯进去。
院子有个水池,水清见底,灯光照过来,水波反映,池底竟似有个人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陆小凤忍不住走过去看看,下面果然有个人,两眼翻白,也在直乎乎地朝上看。
除了死鱼外,谁也不会这么样看人的!
陆小凤先吃了一惊,又松了口气,这个人已是个死人!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死在这里的?”
陆小凤想了想,忽然又发觉不对了,人死了之后,一定会浮起来,怎么会一直沉在水底?
看来这地方的怪事实在不少。
“不管他是活人也好,是死人也好,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决定不管这件事,正准备走开,突听“扑通”一声,一样东西远远飞过来,落入池水中,竟是只黑猫。
水花刚激起,池底下的人也突然游鱼般蹿起来,手里竟拿着把薄刀,无声无息地划开水波。
刀光一闪,已刺入了黑猫的腹下。
这只猫“喵呜”一声还没有叫出来,就已送了命,这个人又沉入池底,动也不动地躺着,看来又完全像是个死人!
杀条猫虽然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是这人的出手实在太快,而且形迹太怪异、太诡秘,看得陆小凤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池水中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又在瞪着他,好像也将他看成条黑猫。
陆小凤忽然转身,掠入窗户。
不管怎么样,坐在灯下看画的人,总比躺在池底等着杀猫的人可爱些。
灯光并不太亮,这个人还是聚精会神地坐在那里,还是在看那幅画!
陆小凤实在也早就想去看看画上究竟画的是什么,能让一个人聚精会神看这么久的画,多少总有些看头的。
他早已算准了部位,一掠进窗户,凌空翻身,刚好落在这个人的案前。
他也早就想好了几句让人听了愉快的客气话,只希望这个人一高兴起来,非但不赶他走,还拿出好酒来招待招待他。
谁知道这些话他连一句都没有说出来,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就在他身子落地的一刹那间,站着的八个人已同时向他扑了过来。
这八个人动作虽然并不十分敏捷,可是配合得却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八个人有的挥拳,有的踢腿,有的劈掌,有的横臂,四面八方地扑过来,眨眼间就将陆小凤围在中央,八招齐击,都是致命的杀手。
陆小凤让过了六招,接着了一拳一掌,正想解释解释,叫他们且慢动手。
可是他刚接住其中一个人的手掌,就发现无论怎么解释都一定没有用的,因为这八个人一定听不见他的说话!
这八个人竟赫然全都是木头人。
木人也有很多种,有一种木人甚至比人还可怕。
陆小凤虽然没有打过少林寺的木人巷,可是在木人巷中受伤残废的少林弟子,他却是见过的,其中有的武功已练得很不错。
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活生生的人竟会伤在木人手里?
若不是铁肩大师再三劝阻,他早就想去少林寺领教领教那些木人的厉害。
现在他总算领教到了。
这八个人,无疑也是根据少林木人巷的原理造出来的,比诸葛征蛮时所用的木牛流马更精巧,也更霸道,不但铜臂铁骨,招猛力沉,而且机括一发动,竟施展出少林神拳,布下了罗汉阵。
这种罗汉阵本就是少林的镇山绝技,昔年魔教血神子独上嵩山,连败少林七大高僧,却被困在罗汉阵中,苦斗三日三夜都没有闯出去,到最后竟精疲力竭,被活活地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