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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一根线(2 / 2)

陆小凤皱起了眉,西门吹雪已破门而入。

屋子里有人,死人!一个被活活勒死的人!

死的并不是叶孤城。

“这人就是胜通。”

“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他的恩人想必不止我一个。”陆小凤苦笑道,“他带了别人来,叶孤城却已走了,那人以为是他走漏了风声,就杀了他泄愤!”这解释不但合理,而且已几乎可以算是唯一的解释。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这已经是我看见的,第二个被勒死的人了!”

西门吹雪道:“第一个是谁?”

陆小凤道:“公孙大娘。”

西门吹雪道:“他们是死在同一个人的手里的?”

陆小凤道:“很可能。”勒死胜通的,虽不是红绸带,可是用的手法却很相像。

西门吹雪道:“公孙大娘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苦笑道:“应该有的,但我却还没有想出来,我还没有找到那根线!”

西门吹雪道:“什么线?”

陆小凤道:“一根能将这些事串起来的线。”

西门吹雪道:“你知道的有些什么事?”

陆小凤道:“叶孤城负伤,只因为有人暗算了他,否则唐天仪根本无法出手。”

西门吹雪道:“是谁暗算了他?”

陆小凤道:“是个会吹竹弄蛇的人。”

西门吹雪道:“欧阳情中的毒,也是蛇毒。”

陆小凤道:“这人不但伤了叶孤城和欧阳情,害死了孙老爷,勒死胜通和公孙大娘的也是他!”

西门吹雪道:“你能确定?”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我已确定勒死公孙大娘的,就是这个吹竹弄蛇的人,他本想转移我的目标,嫁祸给公孙大娘。”

西门吹雪道:“你说的这五个人之间,好像完全没有关系。”

陆小凤道:“所以我才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手!”

西门吹雪道:“你有没有找到可疑的人?”

陆小凤道:“可疑的人只有一个。”

西门吹雪道:“谁?”

陆小凤道:“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居然会暗算别人?这种事有谁会相信?

陆小凤道:“我也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可是他的确最可疑!”

西门吹雪道:“你几时开始怀疑他的?”

陆小凤道:“从一句话开始的。”

西门吹雪道:“一句什么话?”

陆小凤道:“欧阳情是处女。”

西门吹雪道:“欧阳情是不是处女,跟老实和尚有什么关系?”

陆小凤道:“有。”

西门吹雪不懂,这其间的关系,本就没有人会懂的。

陆小凤道:“我为了丹凤公主那件事,去找孙老爷,那天孙老爷恰巧在欧阳情的妓院里,我在路上又恰巧遇见了老实和尚。”

西门吹雪还是听不出头绪。

陆小凤道:“我就问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西门吹雪道:“他说什么?”

陆小凤道:“他说他是从欧阳情的床上来的!”

西门吹雪道:“但欧阳情却是处女。”

陆小凤道:“由此可见,老实和尚说的也并不完全是老实话。”

西门吹雪道:“这并不证明他杀了人!”

陆小凤道:“每个人说谎都有理由,他说谎是为了什么?”

西门吹雪道:“你认为那天晚上,他一定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你问起他时,他只有随口编了个谎话来推托。”

陆小凤道:“那时他当然想不到我会认得欧阳情!”

西门吹雪道:“他为什么不说别人,偏偏要说欧阳情?”

陆小凤道:“因为欧阳情本是他一路的人!”

西门吹雪又不懂了。

陆小凤道:“我破了青衣楼之后,才发现江湖中还有个叫‘红鞋子’的秘密组织,而且,青衣楼好像还要受她们的控制。”

西门吹雪道:“控制她们的,也是个秘密组织?”

陆小凤点点头,道:“青衣楼全是男人,红鞋子全是女人;这个秘密组织中,却很可能全都是出家人,很可能就叫作白袜子!”

西门吹雪道:“你认为这个组织的首脑就是老实和尚?”

陆小凤又点点头,道:“我一向很少看见他,可是我在破青衣楼时,他却忽然出现了,我去找红鞋子,他又出现了,世上绝没有这么巧的事。”

西门吹雪道:“但是他并没有阻止你去破青衣楼,也没有阻止你去找红鞋子!”

陆小凤道:“因为他知道那时我已有了把握,他就算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西门吹雪也承认,无论谁要阻止陆小凤的行动,都很不容易。

陆小凤冷笑着,又道:“出家人穿的都是白袜子,他说他穿的是肉袜子,我说肉袜子也是白的,他说他的肉不白。”

西门吹雪道:“他的肉本就不白!”

陆小凤笑道:“白袜子上若是沾了泥,还是不是白袜子?”

“是。”西门吹雪也只有承认,“所以你认为他杀了公孙大娘和欧阳情,就是为了灭口?”

陆小凤道:“因为我不但已认得她们,而且成为她们的朋友,他生怕她们会泄露了他的秘密。”

西门吹雪道:“那天晚上,孙老爷也在欧阳情的妓院。”

陆小凤道:“而且孙老爷知道的事太多。”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太多,长寿的希望就太少了。

西门吹雪沉思着,道:“不管怎样,这也只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你并没有证据。”

陆小凤道:“我的推测一向很少错的!”

西门吹雪道:“所以你已找出一条线,将孙老爷、欧阳情、公孙大娘这三个人的死串起来了?”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那么叶孤城呢?老实和尚为什么要暗算叶孤城?”

陆小凤道:“因为他想乘此机会,将他的势力扩展到京城。”西门吹雪又不懂了。

陆小凤道:“他知道李燕北和杜桐轩都在你们身上下了很重的赌注,因为这两人也想乘此机会,把对方的地盘夺过来。”

西门吹雪道:“李燕北赌的是我胜?”

陆小凤道:“所以他就设法把李燕北的赌注买下了。”

西门吹雪道:“用那张银票买的?”

陆小凤点点头,道:“出面的也是个出家人,叫顾青枫。”

西门吹雪道:“现在他认为叶孤城已必败无疑,杜桐轩也已有输无赢。”

陆小凤道:“所以他一下子就已将京城的两大势力全都消灭了,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西门吹雪叹了口气,道:“这么复杂巧妙的计划,世上只怕也只有你们两个人想得出来。”

陆小凤道:“这计划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他!”

西门吹雪冷冷道:“但这些推测却全都是你想出来的,你岂非比他更高?”

陆小凤道:“你认为我的推测并不完全对?”

西门吹雪道:“我并没有这样说。”

陆小凤苦笑道:“但你却一定是在这么想,我看得出。”他忽然也叹了口气,道,“而且我自己也在这么样想!”

西门吹雪道:“你自己也觉得这些推测并不完全合理?”

陆小凤苦笑道:“所以我才会说,我还没有找出那条线来!”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岂非已经找出一条线?”

陆小凤道:“这条线还不够好。”

他们当然不是站在那禅房中说话的。没有人愿意在一间破旧阴森,还有个死人的屋子里停留这么久。郊外的冷风,却能使人的头脑清楚,思想敏锐。他们在九月的星空下,沿着一条小径慢慢地往前走,秋风吹动着路旁的黄草,大地凄凉而寂静。他们已走了很远。

“这条线还不能把所有的事完全串起来。”陆小凤又道,“还有个人也死得很奇怪。”

“谁?”

“张英风。”

西门吹雪知道这个人。“三英四秀”本是同门,严人英的师兄,也就是孙秀青的师兄。孙秀青现在已经是西门夫人,张英风的事,西门吹雪不能不关心。

“他已死了?”

“昨天死的。”陆小凤又重复了一遍,“死得很奇怪。”

“是谁杀了他?”

“本来应该是你。”

“应该是我?”西门吹雪皱了皱眉,“我应该杀他?”

陆小凤点点头,道:“因为他这次到京城来,为的本来是想找你报仇!”

西门吹雪冷冷道:“所以我有理由杀他。”

陆小凤道:“他致命的伤口是在咽喉上,只有一点血迹。”

西门吹雪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有一种极锋利、极可怕、极快的剑,才能造成这种伤势,而且一剑致命,除了西门吹雪外,谁有这么快的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现在已知道杀他的人并不是你!”

“现在你已知道是谁?”

“有两个人的嫌疑最大。”陆小凤道,“一个太监,一个麻子。”

“能死在这两个人手里,倒也很难得。”西门吹雪并不是没有幽默感的人。

“只可惜张英风也不是死在他们手里的。”陆小凤又在苦笑,“第一,我还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张英风;第二,他们根本不是张英风的对手。”

“所以你认为应该是凶手的,却不是凶手!”

“所以我头疼。”

“凶手究竟是谁?”

“我现在也想找出来。”陆小凤道,“我总认为张英风的死,跟这件事也有关系!”

“为什么?”

“因为太监也可以算是出家人,他们穿的也是白袜子。”

西门吹雪沉吟着,忽然问道:“为张英风收尸的是严人英?”

陆小凤道:“不错。”

西门吹雪道:“严人英在哪里?”

陆小凤道:“你想找他?”

西门吹雪道:“我想看看张英风咽喉上那致命的伤口,我也许能看出那是谁的剑!”

陆小凤道:“我已经看过了,看得很仔细。”

西门吹雪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错,眼力也很不错,可是对于剑,你知道的并不比一个老太婆多很多。”

陆小凤只有苦笑。他不能争辩,没有人能在西门吹雪面前争辩有关剑的问题。

“你一定要去,我就带你去。”他苦笑着道,“只不过你最好小心些。”

“为什么?”

“严人英已找了人来对付你,其中有两个密宗喇嘛,还有两个据说是边疆圣母之水峰上一个神秘剑派中的高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只要是用剑的人,遇见我就应该小心些。”

陆小凤笑了:“所以应该小心的是他们,不是你。”

西门吹雪道:“绝不是。”

陆小凤道:“还有那两个喇嘛呢?”

西门吹雪道:“喇嘛归你。”

和尚道士的问题,已经够陆小凤头疼的了,现在喇嘛居然也归了他。

陆小凤喃喃道:“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利,我找的是什么呢?”

西门吹雪道:“麻烦。”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我找来找去,找的全都是麻烦。”

西门吹雪道:“现在你准备到哪里去找?”

陆小凤道:“全福客栈。”

全福客栈在鼓楼东大街,据说是京城里字号最老、气派最大的一家客栈。他们到的时候,夜已深了,严人英他们却不在。

“严公子要去葬他的师兄。”店里的伙计道,“跟那两位喇嘛大师一起走的,刚走还没多久!”

“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蚕坛。”

04

天蚕坛在安定门外。天子重万民,万民以农桑为本,故天子祭先农于南郊,皇后祭先蚕于北郊。

“他们为什么要将张英风葬在天蚕坛?”

“因为这个天蚕坛已被废置,已成了喇嘛们的火葬处。”

“火葬?”

“边外的牧民,死后尸体都由喇嘛火葬,入关后习俗仍未改。”陆小凤道,“甚至连火葬时用的草,都是特地由关外用骆驼运来的。”

“这种草很特别?”

“的确很特别,不但特别软,而且干了后还是绿的。”

“这种草又有什么用?”

“用来垫在箱子里!”

“什么箱子?”

“装死人的箱子。”陆小凤道,“死人火葬前,先要装在箱子里。”

“为什么?”

“因为喇嘛要钱,没有钱的就得等着。”陆小凤道,“我曾经去看过一次,大殿里几乎摆满了这种两尺宽、三尺高的箱子。”

西门吹雪道:“箱子只有两尺宽、三尺高?”

陆小凤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看来就像是要呕吐:“所以死人既不能站着,也不能躺着,只有蹲在箱子里。”

西门吹雪也不禁皱起了眉。

陆小凤又道:“大殿里不但有很多这种箱子,还挂满了黄布袋。”

“布袋里装的是什么?”

“死人骨灰。”陆小凤道,“他们每年将骨灰运回去一次,还没有运走之前,就挂在大殿里。”

“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将张英风装进布袋。”

“所以要去就得赶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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