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恕应道:“哦,那现在就不能上手术了,但是还可以管病人,查检验结果吧?”
楚珺一愣,略显结巴地问:“我,我还能工作吗?”
庄恕温和地问:“左手外伤需要彻底请假吗?”
楚珺赶紧说道:“不不不,不用请假,我什么都能干。可是……庄老师,我还能在仁合心胸外科……进修吗?”
“你的进修期是一年,还有好几个月呢,为什么不能继续?”
楚珺黯然:“我惹了这么大的祸,还能留下吗……”
“谁告诉你只要犯了错,就不许进修了?要是都那么完美不会犯错,还进修干什么,你去带教好了。”庄恕平静地道。
楚珺抹着眼泪笑了:“我立刻就来心胸外科。”
楚珺在去胸外的路上,却被曹月叫住了。这小姑娘看着柔弱纤细,性格倒是爽利,先代表肖铮和自己父母向她道了歉,然后就拽着楚珺在走廊上疾走,要带她去肖铮病房接受道歉。楚珺一个劲地劝她:“曹月……曹月,别去了……别去了,这件事确实怪我,领导都解决了,你放开我!”
曹月不管不顾地拽着楚珺走到肖铮病房外,一把推开门,拉着她冲进去。曹月走到肖铮床前,冲肖铮大声道:“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咎由自取,早晚是瞒不住的。做错事的人是你,怎么能怪人家楚大夫呢!”
肖铮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道:“曹月,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
曹月打断他:“先别管我,你应该先向楚大夫道歉!”
肖铮赶紧说道:“对对对,楚大夫对不起啊,给您添麻烦了,都是我的错!”
楚珺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也有不严谨的地方。曹月,你看这不都没事儿了吗?算了吧。”
曹月语气缓了一些道:“肖铮,今天我家里人来闹我并不知道。这一天多我也想清楚了,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家世和学历。你骗我也好,吹牛也好,我都不生气,我生气的是,你把自己的错误推到无辜的人身上,这样一点都不爷们儿!”
肖铮愣了:“你……不生气我骗你?”
“我、我跟你说的也不都是实话,比如我根本不会毛线活,送你的围巾是我在地摊上买的;比如,我最喜欢吃的不是草莓蛋糕,是熘肥肠;还有,我说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其实你是第六个……”曹月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肖铮一把抱住了她。肖母倒是蒙了:“什……什么情况这是?”
庄恕笑道:“大姐,咱让他们年轻人单独聊,好吧?”说着,扶着还在愣怔当中的肖铮妈妈出了门。
楚珺也走出病房,关门之前笑着说:“别忘了请我喝你们的喜酒。”
病房门关上,玻璃窗中可以看到曹月用手指头一个劲戳肖铮的头。
解决了楚珺的事,庄恕在食堂赶着吃饭,中途接到陆晨曦的电话,说的是林森的事,陆晨曦在电话里说:“这个孩子的家人不在身边,也不太配合治疗,刚给打了一针镇静剂现在正睡着呢,你能来看看吗?”
庄恕道:“好,我知道了,吃完饭我就过去。”他挂断电话,端着盘子起身往外走,走过不远处独自吃饭的钟西北身边,一直微微皱着眉头似有心事的钟西北叫住他:“庄大夫。”
庄恕停下,回头问:“钟主任,有事吗?”
“你之前说过,很关注利多卡因致敏性的研究,想看一下院里相关的资料。”
庄恕点头:“是啊钟主任,方便吗?”
“方便,资料室的同事已经找出来了,我去翻了翻,还是值得一看的。今晚就有人值班,你去吧。”钟西北道。
庄恕却看着他说:“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去,有些问题我还想跟您讨论。”
钟西北没有回答。
庄恕静了静道:“……那就谢谢钟主任了。”转身要走,钟西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庄恕停住,看向他。
钟西北的眼睛却不看庄恕,顿了顿才道:“……这些资料,只能看,不能带走,也不能复印。”
庄恕点头:“我明白。”
钟西北缓缓放开抓着庄恕的手,看着庄恕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有些担忧。
庄恕来到ICU和陆晨曦会合,拿过林森的病历看了看道:“纵膈2×3×1厘米,强回声,高密度区,提示肿瘤。检查时间……”他难以置信地抬头,“昨天?”
“是的,这是昨天上午中心医院的检查结果,当天下午,他妈妈就抱着他跳楼了。”陆晨曦叹口气。
庄恕不解:“仅仅是纵膈肿瘤,也不至于就想自杀吧?”
“我查了他母亲的就诊记录,她开胸手术后一直在治疗胸痛,一定是胸痛无法缓解,导致了严重的抑郁症。现在孩子也得了同样的病,她是怕孩子未来跟她一样痛苦。”陆晨曦皱眉。
“孩子母亲现在怎么样?”
陆晨曦轻轻摇头:“昨天抢救了很长时间,已经脑死亡了。”
庄恕轻叹一声,沉默。
不远处,林森躺在病床上,轻轻地叫:“叔叔。”
陆晨曦和庄恕连忙走过去,陆晨曦伏下身柔声道:“孩子,你应该再睡一会儿的。”
林森却说:“我不想睡了,总是做噩梦。”
庄恕从手边袋子里拿出一个穿着棒球服的泰迪熊,温言道:“这是送给你的,它叫豆豆。让它陪着你睡觉,就不会做噩梦了,可爱吧?”
林森看看娃娃,又看看庄恕,没有接。
陆晨曦劝道:“拿着吧,不用不好意思。”
林森摇摇头。
庄恕问:“怎么?不喜欢吗?”
林森不服气地道:“我六岁半了,不是三岁。我在幼儿园都谈过女朋友了,才不会搂着布娃娃睡觉呢。”
庄恕愣了,陆晨曦扑哧一笑:“对不起啊林森,这个叔叔刚从美国回来,他不知道我们中国的小男子汉玩什么。”
林森骄傲地发表评论:“美国小孩玩的东西真幼稚。”
“那你想要什么?跟叔叔说。”庄恕问。
林森轻声道:“我想见我妈妈。”
陆晨曦脸上闪过一丝难过,低声道:“你妈妈她……正在治疗当中。”
“林森,你要乖乖的,快点好起来,让妈妈放心,好吗?”庄恕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
林森懂事地说:“那好吧。”
陆晨曦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是急诊在找,庄恕道:“你去吧,我再多陪他一会儿。”
林森看着陆晨曦出门,转而问庄恕:“叔叔,你能让我看看妈妈吗?”
庄恕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森小声地说:“我妈妈不会好了,对吗?”
庄恕沉吟片刻:“我不想对你撒谎,但是……”
“那就说真话。”林森像个小大人似的说。
“我们会尽力救她,不过你妈妈的情况确实不太好,我希望你能理解。”庄恕也像对一个成年人那样郑重认真地说。
林森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说:“我妈妈是抱着我跳下去的,到处都是血。她总是说很疼,吃很多药,如果这样可以让她不疼了,也很好,是吗?”
庄恕沉默片刻,道:“你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好吗?”
林森却垂下眼帘:“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是因为平时不跟他住在一起吗?”庄恕意外。
“反正就是不喜欢他。”
庄恕缓声道:“你爸爸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跟你们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仍然很关心你和妈妈。你们来医院以后,他正想办法买机票,拼命往回赶,他也很爱你。”
林森抬眼问:“他爱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他为什么要离开你们,但是当年我妈妈离开我的时候,我想……她其实比我更痛苦。我相信,你爸爸最不愿意离开的就是你们,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很难的。”庄恕慢慢地说。
林森看着庄恕,没听懂的样子。
庄恕摸摸他的头,牵牵嘴角道:“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为一个父亲,你会明白我今天的话,睡会儿吧。”
庄恕起身要走,林森的手指钩住了庄恕的衣角,问:“以后你能常来看我吗?”
“只要有空的话,会的。”庄恕认真承诺。
“你要是没空,叫刚才那个医生姐姐来也行,她长得挺漂亮的。”林森微微一笑。
庄恕笑了:“我会转告她的。”他把小熊放在林森的手边,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回头看,林森把小熊枕到了头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当天夜里,庄恕就去了资料室,就着昏暗的灯光,他翻开一个资料夹,夹里只有一张油印纸,写着:
陆中和,男,二十六岁。
一九八四年六月三日于仁合医院心胸外科发生青霉素过敏,导致肺水肿、脑水肿、呼吸衰竭、心力衰竭,抢救无效死亡。此例涉及医疗事故,患者病历及所有相关资料已交由市卫生局封存。
一九八四年七月十日
下面加盖了市卫生局公章。
庄恕从资料夹中取下这页,仔细端详着,短短几行看了很久。
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庄恕身后,庄恕并未回头,只是将这页纸向旁边推过去。身后的钟西北轻轻叹息:“你终于还是回来了。”庄恕点头:“是的,我回来了。”
钟西北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悲哀:“又何必呢?”
庄恕望着他,问:“您会帮我的,对吗?……钟叔叔。”
钟西北沉声道:“我要是拒绝呢?”
庄恕略激动地站起来:“当年,您为我妈妈抱不平,向修敏齐保证,您看到她给病人用的药,确实是利多卡因——粉剂和水剂,这非常容易区分。结果,被修敏齐调去急诊,而本来要去急诊的傅博文,因为违心的沉默,留了下来。我想,当时可以被送去急诊的大夫不止您一个,如果您肯服软,推翻自己最初的说法,是可以留下的,对不对?”
钟西北平静地看着他道:“我不可能说假话。我这辈子,没什么大成绩,但是在工作上,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的假。”
“那么钟叔叔,为什么现在不肯帮我?现在,修敏齐已经退了,傅博文也大势已去,我只要找到相关证据,杨帆也不会阻止我。我只求您把当初对修敏齐说过的话,到时候再次说出替我作证。”庄恕恳求道,向他伸出了手。
钟西北没有握他的手,摇摇头:“当年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但是并没有用……我只是看到,没有实证。当年人都还在,尚且没有办法,如今又能怎么样呢?”
“不。当年我母亲只是一个护士,能力不大,又顾及生活问题,她豁不出来。但是如今不同,如今我……”庄恕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你豁得出来?!豁出来什么?做人的底线吗?”钟西北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
庄恕一怔,还没顾上答话,钟西北继续说道:“你才到仁合几天,陆晨曦就被挤出胸外,下一步你就是跟杨帆一起逼下傅博文扭转形势?把当年你母亲的人在屋檐下,变成傅博文受你牵制?”
庄恕脸色阴沉,猛地站起来,倨傲地道:“好,就算我逼傅博文,不应该吗?”
钟西北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庄恕,眼里有着痛楚,却也有着柔软,低声道:“如果你相信我的人品,那么我告诉你,傅博文除了当年一时自私,为了留在心胸外科,为了放不下对手术刀的痴迷,选择了违心沉默。他这一辈子,对于所有接诊治疗的病人,他是最好的大夫;对于所有他带过的学生,他是最好的老师。他一生都在惭愧、内疚……确实,这些不能抹去他当年的错,如果你真有证据,我绝对不反对你追查,可是你有吗?你如果有,需要在仁合搅弄风云?需要跟杨帆搅在一起替他挤走陆晨曦?”
庄恕紧紧抿着嘴唇,脸色阴郁,他几次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钟西北长叹一声:“以前,我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们母子,那是做人的本分,我不怕。可是现在见到你这个样子,我怕。”
庄恕急切地道:“怕?钟叔叔,无论如何,你是我心中最尊敬的人。我怎么都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是怕你伤害我。”钟西北苦笑,叹了口气,看着庄恕,目光中带着一丝心疼,“小斌,我怕你过分执着,伤害无辜的人,更伤害了自己。”
庄恕抬头,脸色苍白:“我怎么可能不执着?我妈妈、我妹妹……”
“小斌,你经受的苦,我都不忍去想。你做什么,自然有你的理由。可是,钟叔叔就想对你说一句——当年傅博文如果不是放不下对手术刀的执念,以他的人品,不可能沉默。而你,如今,真的要因为报复的执念,为达到目的放弃做人的底线吗?我知道博文他后悔了一辈子。孩子,我怕你把持不住,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伤害了无辜的人,达到了目的,却换来一生的后悔。”钟西北说罢,转开了头,静静地道,“这些资料看完之后请放回原位,不要给资料室的同事添麻烦。”然后,他大步走出了门。
庄恕望着那扇门,低声开口道:“钟叔叔,谢谢你。无论是二十多年前,还是现在。我没有针对过陆晨曦,我没有。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有你们这样的人在。”
陆晨曦家的客厅里,电视机开着,屏幕上放的是动画片《花仙子》,被困悬崖的小蓓正在对着花瓣催动花钥匙,花钥匙发出光芒,本来穿着红裙子的小蓓换上了跳伞装备,怀抱一狗一猫安全降落。
屏幕对面的长沙发上,陈绍聪睡得死沉,打着呼噜;陆晨曦看得投入,吃得开心。她脚架在茶几上,薯片渣掉了一身,嘴里还在嚼着。
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过,陆晨曦扭头看去,见庄恕走进来,陆晨曦猛然想到自己的“约法三章”,赶紧把手中的薯片塞进嘴里,把脚放下来,抖抖身上的渣坐好,问道:“回来这么晚?又接新病人了?”
庄恕摇头,含混地答了句:“没有,查了点儿资料。”他走过来坐在陆晨曦身边,顺手拿过她手里的薯片,边吃边问:“这是多少年前的片子了?我上小学的时候,院里的小女孩都凑一起看这片子,你怎么想起来看它了?”
“看着玩儿呗,这是我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前男友送我的生日礼物。”
庄恕讶然:“二十三岁?”
“嗯,大五,临床实习呢。我跟他死磕了五年,那会儿成了班里最佳的手术搭档。当时我很奇怪他为什么送我这个,看动画片我更喜欢《机器猫》。”陆晨曦的声音里充满怀想。
庄恕笑了:“就是,有个大口袋什么好东西都能掏出来,那多好玩。”
屏幕上,小蓓带着小猫小狗的背影走远,李嘉文出现,把一包花种交给小蓓的朋友。
陆晨曦一笑接着说道:“过生日那天,我们俩一起看这个,那会儿我才发现,这原来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带着梦想闯荡世界,她的身后,一直有个男人远远地跟着,给她空间成长,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默默帮助她。”
庄恕笑问:“他是告诉你,这是他想给你的爱情吗?”
“他可什么都没说,但是看到最后,小蓓走过的路都被李嘉文播上了不同的花……我哭了,他拉了我的手。”陆晨曦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庄恕点点头,唇边依然带着笑。
陆晨曦捶了他一下,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笑什么笑啊!哎,是不是只有跟男人在一起看这种片子,才有这感觉?后来我自己看,找不回来了。”
庄恕看看旁边:“所以你就拉着他一起看?”两人看了一眼陈绍聪,那厮还在呼呼大睡。
陆晨曦嫌弃地说:“他不算。”
电视屏幕里片尾音乐响起来,看着坐在鲜花车上沿着七彩桥回到人间的李嘉文和小蓓,庄恕感慨道:“看来现实没像这个动画片那么完美啊。”
陆晨曦苦笑:“后来我们谈了几年恋爱,遇到现实的困难,他不但放弃了我,也放弃了我们原本要一起走的路。”
“那你今天怎么把这片子翻出来了?想回头了?”
陆晨曦自然地道:“嗯……不可能了,就是白天碰见他了。”她伸手去拿庄恕手里的薯片,发现没了,丧气地说:“哎哟,最后一包了。”
“半夜不睡觉吃薯片,长胖还毁皮肤,以后遇到李嘉文,小蓓已经变成胖大妈了。”庄恕微笑。
陆晨曦哼一声:“李嘉文才不会只看脸呢。”
“当然不只看脸,还要看身材。”庄恕补上去。
陆晨曦永远被庄恕噎得没话说,只能道:“你们这些肤浅的男人。”
庄恕坦然:“你们女人不是吗?李嘉文要是不长这么帅,早被当成跟踪狂了。”
“你这人……算了不跟你说,看着跟个君子似的,其实腹黑得很。”陆晨曦说不过,挥挥手。
庄恕笑了:“我这就叫腹黑了?你这性格,不应该当大夫,应该去当警察。”
“当警察我就能由着性子来了,看谁不顺眼就抓谁?当警察比当大夫要遵守的法律法规多多了。”陆晨曦一哂。
庄恕赞扬道:“呵,有这个认识,长进了。”
陆晨曦没好气:“都是听你说的,你教得好。”
“那你为什么当医生?小时候打针的时候恨上大夫了?长大了也要拿针扎别人?”庄恕调侃地问。陆晨曦气得站起来转圈儿恨恨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黑暗啊!说你腹黑你还没完没了了!”
庄恕笑着:“那是为什么?”
陆晨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小时看过一部电影——《人到中年》,潘虹老师演的。”
“那个片子我也看过,只记得医生苦,没完没了的手术。你看了那部片子向往做大夫,太有觉悟了。”
陆晨曦撇撇嘴,道:“我那会儿还小,哪知道苦不苦啊,就觉得……这女大夫可真好看啊……”庄恕笑了:“还是看脸。”陆晨曦把陈绍聪脑袋下的枕头一把抽出来要砸他。庄恕赶快抵挡,求饶道:“算了算了,我承认,潘老师演得好,演得好。”
陈绍聪被惊醒,咋呼道:“哎哟!你俩打就打呗,抢我的枕头干吗呀。”说着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找茶几上的薯片袋子,发现空了,沮丧地说,“陆晨曦,你不会把所有的薯片都吃了吧?”
陆晨曦白他一眼:“本来就只剩最后一包。”
“不会吧……我做梦梦见吃红烧肉……我去泡个红烧牛肉面吧。”陈绍聪跳起来,冲向柜子,拉出一箱碗面。
庄恕惊讶地摇头:“你们是不是只吃垃圾食品啊?泡面和薯片成箱地买?”
陈绍聪淡定地接过话头,道:“这话我妈也常说,但是我妈说完就给我做……”
陆晨曦看着庄恕,跟着补充一句:“我妈也是。”
庄恕看着两人,无奈地问:“冰箱里有什么呀?”
陆晨曦和陈绍聪笑了起来,开始冲向冰箱翻找原料。
庄恕认命地把他们找出来的食材检视一番,做了个分工,自己刀工熟练地开始切着肉丝,不多时一长条里脊完全切好,条条长短粗细均匀,他侧头去要陆晨曦切的葱姜蒜,问:“好了吗?”
“马上就好。”陆晨曦说着把一瓣蒜一分为二。
庄恕摇摇头,拿过陆晨曦用的菜刀,修补她切得很厚的姜丝和蒜片,继续开始嘲讽模式:“哎呀,这就是好了?你还仁合心胸外科专家呢,什么刀工。”
“我平时切的又不是菜!”陆晨曦不服。“早说啊,让你切肉,本行。”庄恕扔过来一句。陆晨曦被气乐了:“嘿,你这人真是白长一张好人脸了。不但腹黑,而且毒舌。”
庄恕一笑,问:“你美丽女医生的梦想什么时候破灭的?”
“还什么时候?第一天!”陆晨曦大声道。
“这么快?”
“那天进临床,在急诊,一个自杀的女孩,高考没考上,家里不让她继续考了,她吃了老鼠药……我给她催吐,没放好体位,吐了我一头一身。当时其他大夫、护士都忙着,我没法走,只能坚持给她催吐。后来去洗澡的时候,浴室里的人都躲着我。”陆晨曦讲起当初的惨痛经历,虽然如今看来已经完全不算什么,但对于当初的她,真是对医生这份工作从感官上有了实际的感受。
庄恕问:“人救过来了吗?”
陆晨曦骄傲地说:“救过来了呀。后来当老师了,去年还生了个儿子呢。”
庄恕微笑:“你真幸运,第一个患者完全康复了。”
“你呢?”
庄恕把腌渍好的肉放在一边,把挂面往开水里下,打燃另一个灶火,一边热炒锅一边道:“我管床的第一个病人,车祸重伤,我陪了他二十七天,最终还是我宣布的死亡。去年他母亲去世了,也是我的病人,她临终前对我说,她很幸福,可以和儿子团聚了。”
陆晨曦看着他,庄恕笑笑:“其实我一直觉得,做医生最重要的,就是始终不被能死亡打垮。”陆晨曦叹了一口气。庄恕平静地道:“去把陈绍聪择好的扁豆拿来吧,可以下锅了。”
陆晨曦走过去,看到茶几上放着只择了一小半的扁豆,陈绍聪躺在沙发上又睡着了。陆晨曦伸腿踢踢他:“猪啊你,让你择菜你又睡觉,一会儿你别吃了。”
陈绍聪努力睁开眼,又翻了个身,抱住枕头嘟囔:“我可以吃纯肉的,不带菜。”
这会儿庄恕在厨房喊:“扁豆好了吗?”
陆晨曦无奈,端起只择了一小半的扁豆,走进厨房。
陈绍聪闭着眼睛咂咂嘴不忘叮嘱道:“给我多搁点儿香油啊。”
庄恕手艺不坏,一道扁豆肉丝面大晚上的闻起来香飘四海,陈绍聪立马就醒了,精神百倍地跳起来,三人齐刷刷地坐在餐桌前吃面。
陈绍聪往自己碗里猛加香油,陆晨曦忙不迭地拦着他,让他别糟蹋了面这么好的味道。
庄恕一边倒胡椒一边看着那两人胡闹,胡椒倒多了,呛得自己打了个喷嚏。
三人一边吃着一边闹,一锅面吃得汤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