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面上一小滩褐色的痕迹,是久已干涸的血迹。血迹点点滴滴,在路面上蔓延,一直通到罗将熟悉的地方。走到路面的土地上,踢起一脚尘土,尘土消散,所有的血迹都被迅速掩盖住了,再也看不出痕迹。这个地段,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人经过,安静得连鸟叫都没有。
长期经营酒吧的生涯让罗将不太习惯过于早起。此时的太阳还挂在低矮的树梢,发出微微带着蓝色的白光,宁静而清寒。罗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点着一根烟,插在路旁的土地上,青烟袅袅着蛇形上升,一阵风吹过来,缭乱了烟雾,风过后,烟依旧如故。罗将又拿出根烟,给自己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又狠狠的呼出,像是要把瞌睡也一起赶走。
“严伯,谢谢,对不起。”语近呢喃。这句话是对夜晚的时候帮助了香香的老人说的,“只是因为奇奇帮助过您的孙子,您就愿意为我们做到这种程度吗?谢谢您一直在这里为我们看护香香,谢谢您为我们做的一切。”罗将的眼中放出了慑人的光芒,紧紧盯着旁边的小工厂。
小工厂的大门破败倾颓,布满黄锈的大锁跌落在土地上,孤零零的,虚掩着的半扇大门也变得残破不堪,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几间低矮的平房,红色的砖瓦,近地的地方被青苔和潮湿的黑色覆满,房顶的瓦片有不少破碎的,不难想象下雨时里面会漏成什么样子。场院并不算大,几台机器散乱的丢在那里,红色的漆层剥落殆尽,透着被遗弃的悲伤。
罗将走了进去,尽量不去接触大门和机器,那些布满了灰尘和铁锈的东西让她说什么也不想与之接近。站在场院中间环视,不去在意那些一目了然的废弃机器,罗将注意着那些平房。低矮的平房有的窗户是一层破损的塑料,有的空有一根木头的框架,玻璃不知去向,一扇门紧锁着,另外的几间却都只是半掩。里面看起来黑洞洞的,由于是北面的关系,阳光难以照射进去,散发着一股霉潮的难闻气味。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妥。
然而罗将并不是这么想的。猰貐是跑进这间工厂里之后才消失。那么,是藏身在这间工厂,还是工厂另外有通路?只是场院很明显的封闭的,如果说是从这里离开,那么,走的是哪里?如果没有离开,又是藏在何处?
用脚踹开掩着的房门,一间间查探。里面没有任何最近被使用过的痕迹,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大声宣布着他们的统治权。那么,只剩下最后一间房子了。罗将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低头观察那枚与这家小工厂非常不协调的门锁——崭新的,仿佛刚出厂一样。可是门板依旧是陈旧的满是灰尘与青苔,上面没有任何被人碰触过的痕迹。罗将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踱到窗边,从那里向里面望,可是糊着的肮脏不堪的塑料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咔”的一声,罗将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低下头,一枚埋在土里的纪念章在她的脚下脆弱的断裂——这似乎是这家工厂本来生产的东西。
在罗将低头的一瞬,隔着塑料,有什么锐利的光芒闪动了一下。罗将猛地抬头,那锐利的光芒却消失得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罗将却不会放过那一瞬而逝的异常,她迅速返身到门前,抬脚就去踹那扇门板,可是一阵风比她的动作更快,地上扬起的尘沙“呼”的向罗将扑来,就在罗将反射的扭头躲避的一刹,“嘭”的一声有什么穿透了屋顶,等罗将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只大鸟的影子飞向太阳的方向。
罗将想也不想的纵身跳到了屋顶,准备随后追踪上去。腾跃而起的身子还在半空,又是一阵风袭来,风中夹带着锋锐的金属光泽,白芒芒的刺眼。罗将急忙闪身躲避,一只岣嵝的爪子办的手又攻击到了她的面门。匆忙间罗将翻了个筋斗,刚刚站定,脑后又传来呼啸的风声,让她不得不矮身躲过,同时翻越着,跳回地面。与她同时落地的是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虽然高矮不同,却都有着相对来说算得上劲瘦的身材,虽然一望可知的精悍有力,眼睛狭长,近似于三角形,锋利的向两鬓间挑着。不同的是,使用朴刀的男子显得更朴素内敛,体型也更小一些,虽然眼中的高傲尤甚于他的同伴;使用狼牙棒的壮汉比他的两个同伴高出足有一头有余,相信起码也要两米以上;而空手如爪,指甲锐利的泛着幽蓝色的男人眼神凶恶狠绝,透出一股不择手段的毒辣。
狠辣的男人却在用一种与他的表情极不相称的模样嚼着口香糖,不时能看见白色的糖胶在他的口中闪现:“好奇心太强不是好事哟,小妞!”
轻轻掸去打斗中散落在身上的烟灰,罗将的眼中闪着好战的光:“是么。不过只有心虚的人才不喜欢别人的探察吧。”她在心中衡量着形势,三对一,赤手空拳的她可没有任何胜算。只从刚才短暂的交手就能明白对方绝不是经常出入她的酒吧的那些小妖怪,面前的敌人少说也要有三千年以上的道行。这么危险的人物会同时出现三个,即使是她也绝对吃不消。
“伶牙俐齿不会有助于你逃过今天的生死劫的。”说话的还是嚼着口香糖的男人,他的白发被竖直在头顶,冲天而立。
“生死劫?这种说法不错,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的。”罗将冷笑,“不过你们要是愿意告诉我关于这里的秘密,或者我会放你们一马。”眼角探查场院,里面都是铺的水泥路面,这样的位置对她不利。
“可恶!”壮汉手中的狼牙棒挥动了一下,立刻有一阵狂风掀动,吹得罗将的衣袂向后翻起。
个子最矮的人却拦住了他的伙伴的动作:“能够躲过我们三人的联手攻击,你也相当不弱了。不过今天你既然找到了这里来,就非死不可了。在下名展,这两位是我的兄弟,杨,”头侧向跃跃欲试的大汉,“振。”指着在指甲中淬毒的男人。
“怎么,难道还想让我说一声幸会吗?”罗将嘲讽,“我们好像不是在武侠小说中吧。无非生死而已。还是动手来得痛快。”
“混蛋!”杨的狼牙棒携裹着风雷砸向罗将,他巨大的身体几乎可以装下三个她。
罗将没有硬接,反而借着这股风后跃到了工厂之外,落下时尘土在她的脚下轻扬,暄软的土地不像水泥地面那般坚实,留下两个脚印:“谢谢了,你叫,扬,对不对?”罗将笑了。
展的脸色变了,当他看见罗将半跪在土地上时。
渡过了最初的哗然抗议,渡过了之后的嘟囔抱怨,当终于整个教室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人还有余力去腹诽讲台上端坐发呆的老师了。黑板上的题目和要求让这些历史系的学生们埋头在书本之间,“沙沙”的笔走的声音是他们的合奏。“详细论述岳飞之死的原因和后果,字数:5000”,也只有对历史最敬业的陆横堂老师才会出这么变态的题目的!
只有柳婷裳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她的本上早已写满了字,用着比别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速度提前完成了陆老师的要求,现在显得有些无聊。她转了转眼睛,在文具袋里选出一小块橡皮,瞄准,发射,正中陆横堂的眉心。天!居然能打中他!柳婷裳终于意识到她的古代史老师确实在神游,而且有些不可救药了……
陆横堂是被那一小块橡皮把思绪揪回来的。抬起头时,就看见他的学生柳婷裳在那里捧着脸望着他坏笑。横堂揉了揉眉心,被橡皮打到的地方并不疼,他想要揉开的其实是从昨晚就开始纠缠他的东西,纷繁复杂的各种想法和问题持续的轰炸着他的大脑。那个酒吧是怎么回事,那个酒吧的老板娘又是怎么回事?重要的是,为什么她的手上系着那根红绳?她与紫台和金乌又是什么关系?饕餮紫台可以说是他的老对手了,并不是说两人出于敌对的位置,而是那种惺惺相惜的对手,对掉落尘世的金乌更是有着很好的印象。那个老板娘一定与紫台有着什么特别密切的联系,否则又怎么会有那种可以致人疯狂的血液?对于她和那间酒吧,他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应对呢?这些都让他犯愁。头发在后面被扎束得一丝不乱,茶色的眼睛隐藏了红色的眼睛,即使白天在学校里他是古代史的讲师陆横堂,可这些掩饰都不能抹煞他身为上古神兽犼的事实,而这样的身份,更是决定了他不可能对一些事情不闻不问。与其说是操心,不如说是一种责任感吧。
看着这样的横堂,柳婷裳索性拿起自己的本子走上讲台,来到这位陆老师的身边,请他看看自己写的论文是否合格。
底下顿时传来一些小小声的哀嚎:“柳婷裳……怎么又是她最先写完啊……”“让不让人活了啊……”“天哪,时间不多了……我怎么办,连两千字都没憋出来呢……”“救命……”当然还有不服气的人在奋笔疾书。
横堂挑起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笑意盈盈的柳婷裳。
“陆老师,我的论文写完了,请过目。”
陆横堂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稿纸,上面都是柳婷裳细细密密的字,柳叶一样的字体,也有些柳叶边缘的锋刃,是谁说柳树就是柔弱的?什么弱柳扶风,那都是做给人看的,别忘了柳树的树干可是一点也不细的!尤其是千年柳树!
读着柳婷裳的论文,横堂的眉皱得比沉思的时候更紧了。然而与沉思时候不同,那时他的眉如同一把锁,锁住了太多的秘密,让人不敢接近或者窥探,现在却不再是锁,而仅仅是在犯愁和无奈:“柳婷裳,你是在写论文,请不要投入过多的感**彩好吗?”他指着一段痛骂宋高宗赵构的文字。
“有吗?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柳婷裳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