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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宁安府 1907,光绪三十三年,丁未(2 / 2)

第三天早晨一到女学里,傅兰君就发现学校的氛围很奇怪,无论她走到哪里,好像都有学生对她指指点点。

吃午饭的时候,她问阿蓓:“你有没有觉得学校的气氛不大对?”

阿蓓吞吞吐吐的:“是不大对,今天他们都在说一件事。”

傅兰君感觉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什么事?”

阿蓓附到她耳边,悄声说:“大家都说,前天晚上,在琼花剧院里,你、南嘉木、顾大哥、程璧君都在,但是你和南嘉木在一个包厢里,顾大哥和程璧君在另外一个包厢里。”

傅兰君恍然大悟。

这满学校的学生都是军属,想来都是从自己当兵的男人和老子那里听说的,事情的源头不必说,自然是那晚上碎嘴子多事的巡警们,想来这件事情已经在军营里传遍了。

傅兰君欲哭无泪,谁知道事情传来传去会变成这副模样!早知如此,她绝不会踏进那个戏院半步!

当天晚上,顾灵毓终于回了家,是喝醉酒被人送回来的。

送他回来的人告诉傅兰君,今天军营里有同僚成亲,他们去喝了喜酒。

送走了人,傅兰君吩咐桃枝打水给顾灵毓洗脸,她拿块毛巾跪在床头擦他脸上的酒气和汗。顾灵毓已经醉得人事不知,犹在撒酒疯,嘴里喊着“不要回家”。

傅兰君一言不发地给他擦完脸和手,又帮他脱衣服,脱掉外套,怀里突然掉出本书来,傅兰君好奇地捡起书,原来是一本《日语入门》。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一本书?

第二天傅兰君的脑海里还盘旋着这个疑问,直到有学生敲办公室的门。

是个年轻的小媳妇,她的丈夫在新军里做个小小的队官,平时大家都喊她“刘太太”的,刘太太腼腆扭捏地开口:“傅校长,我想请个假。”

傅兰君打起精神摆出笑脸:“好啊,请几天?”

刘太太更加不好意思:“请两天,我男人被佟协统选中,送到日本去留学,走之前我和他要回一趟老家。”

原来如此,傅兰君忙恭喜:“恭喜你了,去日本待两年,回来必定受拔擢。”

刘太太羞涩地一笑,又问:“顾管带不去吗?”

傅兰君一愣,她想起了昨天在顾灵毓身上发现的那本《日语入门》。

模模糊糊又想起去年给佟士洪祝寿时,佟士洪似乎问过顾灵毓想不想去日本镀个金的。她霍然起身,难道顾灵毓真的要去日本?他都没有告诉自己一声就要去日本!

傅兰君打定主意要问个明白,谁知顾灵毓又开始闹失踪。当天晚上他没回家,第二天晚上干脆让人捎话回来,说自己最近军中忙得很,这半个月恐怕都不会回家。

傅兰君等得坐立难安,她想去军营里找他,但又拉不下脸来,只好这样僵持着,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整个人瘦了一圈,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差点昏倒。阿蓓劝她回家休息她也不肯,阿蓓叹气:“你这样作践自己是给谁看呢。”

傅兰君不说话,冷笑着用余光去看程璧君。

顾灵毓真的是在忙军中的事吗?还是在忙着去日本的事?去日本的话当然要学好日语,眼前就有个现成的日语老师,在日本待过两年的,说得一口好日本话,对什么上野、富士山的如数家珍……想到每天晚上顾灵毓和另外一个女人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场景,傅兰君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几天后,程璧君来请辞,更坚定了傅兰君心里的想法,她一脸抱歉:“在学校里真的很开心,但是我要回日本了,只好向你请辞了。”

傅兰君心里冷笑,回日本,好一个回日本啊,那边顾灵毓刚刚要瞒着自己去日本,这边程璧君就要回日本,上野的樱花、富士山的雪,好得很哪。

半个月后,顾灵毓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傅兰君正在床上休息,半梦半醒里听到有嘈杂人声,勉强支撑开眼皮,模糊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走去,轻声细语地在和人说话。

他们在收拾东西,正打开衣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些东西来。傅兰君听见顾灵毓对丫鬟说:“这个不用带,那边天冷,这个穿不住,去了再做新的。”

傅兰君一个激灵醒过来。

他这是回来收拾行李了吗?他这就要走了吗?

她屏气凝神不说话,只躺在床上透过床帐子去看他。他指挥着丫鬟收拾了半天才收拾好所有东西,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深深地看着,最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傅兰君躺在床上,眼泪淌了下来。

他就这么走了,连道别的话都不跟她说。他还会再回来吗?会不会他从此就在日本扎下根,和全心全意爱慕着他的程璧君一起,另立门户,另起炉灶,忘了故国还有一个她……

越想越觉得心如火燎,傅兰君掀开帐子跳下床,鞋也没穿就追了出去。

院子里没有人,他已经出门了。傅兰君追出大门,只见一辆马车正渐行渐远,她喊着顾灵毓的名字追上去,马车却并没有停,反而越跑越快,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傅兰君绝望下来。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顾灵毓”,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歪七扭八地爬了满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傅兰君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顾灵毓站在面前,蹙着眉头,微微弯着腰冲她伸着手。

顾灵毓握住她的手把她打横抱起来放进马车车厢里。已经是初冬了,她光着脚一路追出来,一双脚冰凉凉脏兮兮。看着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样子,顾灵毓焐着她的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傅兰君紧紧握住顾灵毓的手:“你要去日本?”

顾灵毓一怔,没有说话,傅兰君自暴自弃:“你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要去日本,还要和程璧君一起去,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顾灵毓啼笑皆非:“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谁跟你说的我要和程璧君一起去日本?”

傅兰君惊喜地抬起头来:“你真的不和她一起去?”

顾灵毓解释道:“真的。去日本还有个眉目,和程璧君一起纯属无稽之谈。”

傅兰君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这次是去干什么?”

顾灵毓淡淡一笑:“去山上。刚刚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你醒着,那时候我想,如果你不阻止我,我就真的去日本。”

他把傅兰君的手合拢握在自己的手掌间,哈一口气,低声说:“谢谢你最后追了出来。”

傅兰君一阵心悸,差一点她就真的失去他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来,她的头脑突然一阵晕眩,整个人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在床上,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顾灵毓一个人坐在床头,正握住她的一只手,目光温柔如水地注视着她。

傅兰君摸摸脸:“怎么了?”

顾灵毓低低地笑,笑得她莫名其妙,半天,顾灵毓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顾夫人,恭喜你就要当娘我就要当爹了,初次做父母,以后咱们要互相关照了。”

顾灵毓带着傅兰君去佟士洪家给佟士洪赔罪。

节日刚过,佟士洪家却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余韵,满宅子里清清冷冷的,还嗅得到线香的气味。顾灵毓向佟士洪说明情况,佟士洪倒是很豁达:“你知道对自己而言什么最重要就好,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说完这句话,他又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一年,他原本也是要去日本留学的……”

傅兰君听得一头雾水。

佟士洪没有留他们吃饭,从佟家出来,顾灵毓悄声对傅兰君说:“今天是老师那位朋友的祭日,十年前死在海战里的那位何乔木。”

对于傅兰君怀孕,最兴奋的,除了顾灵毓和傅兰君,当然莫过于婆婆张氏。

原本张氏和傅兰君的婆媳关系仅限于每天淡淡地请个安而已,自从怀孕后,张氏每天都要来他们的房间待上一会儿,拉着傅兰君的手絮絮叨叨嘘寒问暖,这让傅兰君觉得很别扭。她对这个婆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每次面对婆婆,总有点喘不上气来,她把这归结于年轻守寡的女人的乖僻。

更何况,她从小受西式教育,和这位只读过什么女德女诫的婆婆着实没什么话可说。

但婆婆想着她肚子里的下一代,把这些尴尬和冷淡都视作浮云,傅兰君只得勉强应付着。

二婶有时候也会来看傅兰君,这也是一位年轻守寡的女人,脸上也总带点捉摸不透的微笑,好在人年轻,和她相处总比和婆婆好。但她似乎有些怕婆婆,和她正说着话呢,听到丫鬟说大太太来了,立刻忙不迭地起身就走。

到底还是在门口和张氏撞上了,于是互相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张氏是带着补品来的,笑眯眯地看着傅兰君吃下那一小碗补品,她突然开口说:“以后少和二婶来往。”

傅兰君不解,张氏仍旧是笑眯眯的,表情里却带上了一些让人怯的冷:“她这个人不吉利,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夭折了,晦气。”

听了这句话,傅兰君心里毛毛的,只得“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傅兰君怀孕好几个月的时候,新巡抚终于走马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到地方上视察一番,宁安是第一站。

叶巡抚来的当天,宁安军政商三方各有代表出面迎接,政界傅荣作为知府当然义不容辞。佟士洪则代表了新军,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和得力手下,顾灵毓自然也是一并陪同。

折腾到快睡觉的时候顾灵毓才回到家,一进门傅兰君就发现他的脸色很不正常,板着一张脸,像是刚刚跟谁吵过架。

傅兰君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顾灵毓勉强一笑:“没什么。”

傅兰君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听姨娘说,新来的巡抚叶际洲和我爹是多年的老对头,他们今天没起什么冲突吧。”

顾灵毓亲昵地抿一抿她的鬓角:“哪儿能呢,就算再不对付,如今也是上下级的关系,你爹是多年混官场的老滑头,岂能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傅兰君长舒一口气:“说的也是,我爹常说,在官场上做人要有两张面孔,就算有杀父之仇,面对面的时候还得是一团和气笑眯眯。”

顾灵毓的眉头又是一紧,他替傅兰君掖一掖被角:“天色不早了,睡吧。”

睡到半夜傅兰君因为口渴醒过来,伸手一摸,旁边却是空的。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轻轻推开门,门前青砖地上流淌着一片如水月色,顾灵毓穿睡衣坐在台阶上,愣愣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兰君走过去,把顾灵毓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刚要坐下来,顾灵毓一把拉住她:“台阶上凉。”

他把外套脱下来,折成几折铺在台阶上拍一拍,傅兰君坐下来:“在想些什么呢,大半夜的不睡觉?”

顾灵毓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揉捏着她的手指。自从怀孕后,傅兰君的手脚就总是冰凉发麻,傅荣说当年她娘怀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顾灵毓顾左右而言他,问她:“你有没有跟你说过要一辈子陪着你的朋友?”

傅兰君想一想:“那可多了,从小到大说过这话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顾灵毓轻轻笑:“我忘了你们女孩子总是喜欢海誓山盟了。”

他这话说得,听上去好像对女孩子之间的友情轻侮慢待似的,傅兰君不满地捣一下他的心口,顾灵毓抓住她行凶的手:“算我错,后来你那些朋友都怎么样了?”

傅兰君努力想一想:“其实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女孩子之间确实很容易就说一辈子,一起玩得高兴了就会脱口而出,有时候是一起玩一个游戏,有时候甚至就是一起吃一块好吃的点心。我第一次和朋友说一辈子,还是在七八岁的时候,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女孩子的脸和名字了。说过一辈子的人里,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阿穗的姑娘,你可能认识的,在宁安也算是小有名气。”

顾灵毓想了一想:“米记粮行的大小姐?”

傅兰君点点头:“她是我爹上次在宁安做知府时我的玩伴,大我五岁。那时候我们关系非常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有什么好东西坏心情都想和她分享。后来她爱上了一个英国来的画家,抛家舍国地跟那英国人去了英国,我们从此再没联系过。”

顾灵毓低下头:“那时候你才十三四岁吧,突然失去这么个好朋友,不难过吗?”

傅兰君叹一口气:“何止难过,那时候我娘刚刚去世,我爹天天忙着公事,连姨娘也都没进门呢,整个宁安府里我就和阿穗一个人好,她要走,我感觉天都塌了。”

顾灵毓问:“你没阻拦她吗?”

傅兰君苦笑:“当时阻拦她的不止我一个。大家都说,且不说是个番鬼佬,就说那英国男人年纪大她一倍,又是个居无定所的浪荡子,英国多远哪,如果那个男人是骗她,把她带到英国后这样那样,她也是叫天天不应。我私下里问她对那个男人的底细清楚不清楚,她也说她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好是坏。

“她说,未来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如果不跟那人走,余生她都会为这一刻的迟疑而悔恨。

“她跟我说‘图一世往往毁一时,我只图这一时的痛快’。

“她话都说到了那个份儿上,我又能怎么样呢?即使我们关系再好,即使我把她当成我头顶的天,说到底,她在这个世界上,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我的朋友。”

想起往事,傅兰君不禁有些唏嘘。

顾灵毓没有说话,他揽着傅兰君愣怔怔地望着脚下的一片如水夜色,半天才回过神来,打横抱起傅兰君:“回去睡吧。”

自从过了三个月,傅兰君照旧每天去学校,这天她正在办公室里休息,突然校工来找她,说有人在外面等她。

除了顾灵毓,在学校里她一向没有什么访客,傅兰君好奇地走出学校,只见大门口一个高大威猛的熟悉身影正板板正正地站直了等她。

是齐云山。

傅兰君一副笑脸走过去:“云山大哥怎么来了,阿秀让你带什么话吗?”

齐云山摇摇头:“没有,我这次是自己来找少奶奶的。”

傅兰君的心里腾起疑云。他代表自己来找她?为的什么?

这位云山大哥一向本本分分,他本身也是个军人,每天跟着顾灵毓在军营里出入,很少和顾家其他人接触,对女眷们更是退避三舍,傅兰君和他仅有的一次谈话也是他为调解傅兰君和顾灵毓之间的关系主动找上门的。

可是现在自己和顾灵毓的关系蜜里调油好得很,他这又是为什么而来?

齐云山看出她的疑惑:“少奶奶,借一步说话。”

校舍里有一间手工教室现下没有在上课,傅兰君带着齐云山去了那里。

一走进去,齐云山就关上了门,傅兰君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后退一步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给傅兰君磕了个头,傅兰君更是吃惊:“你这是……”

齐云山挺直腰,脸上神情一片肃穆:“这一下,是答谢您这两年对阿秀的恩爱。”

傅兰君心里觉得不舒服,她和顾灵毓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恩爱本是应当的,何必要个外人来感谢,他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但她嘴上还是客套着:“你这说哪儿的话。”

话音未落,齐云山又是一个响头,这次磕得更加用力,额头上都起了皮:“这一下,是拜托您。当年蒙阿秀搭救,我发誓要保护他一生一世,但现在恐怕我要毁约了,那么就拜托您连我的那份一起吧。云山此生无以为报,只能磕这个响头为凭据,下辈子结草衔环以报。”

他这话一出口,唬得傅兰君完全忘了什么立场、资格,她想起昨天晚上顾灵毓和她说的话,难道顾灵毓指的就是齐云山?

她站起身来,刚要说些什么,齐云山早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下午顾灵毓来接她时,她跟顾灵毓说起这件事来:“你昨天晚上说的,就是云山大哥吧。”

顾灵毓不语,直到回到家,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傅兰君因为胃里不舒服睡得辗转反侧的,快三更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门外好像有些动静,推一推顾灵毓:“阿秀,你听到门外有声音了吗?”

顾灵毓似乎睡得很沉,没有搭理她。

傅兰君只得按下疑惑继续辗转,到快天亮时才终于睡着,醒来后顾灵毓已经不在。傅兰君翻身起床,手按在顾灵毓的枕头上,触手一片冰冷,那枕头,像是湿透过。

接下来几天,傅兰君小心留意着,却再也没有见到过齐云山,他似乎消失了。

傅兰君隐约觉得,他是去做一件让他不得不对顾灵毓毁约的事情去了。

这猜测让她觉得不祥。

果然,齐云山失踪后,过了大约半个月时间,一天晚上,傅荣突然怒气冲冲上门,一进门就要找顾灵毓,不顾合家老小都在吃饭,直闯到饭厅里去。

作为知府,傅荣一直在亲家面前端着十足的架子,从来没有像这样气急败坏不顾体面过。顾灵毓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和傅荣走出去,傅兰君也忙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他们进了书房,一进书房傅荣就放下了所有礼节,桌子上的东西被他砸了个遍,他整个人如同困兽般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傅兰君忙上前劝解父亲:“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荣横眉立目:“什么事,你顾家出了刺客,出了反贼了!”

傅兰君不可置信地问:“您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傅荣冷笑:“我胡说?问问你的好丈夫,他的副官齐云山去哪儿了?”

傅兰君心里“咯噔”一声,那点子不祥的预感浮出水面,她强笑着转头看顾灵毓:“阿秀,云山大哥去哪儿了?”

顾灵毓摇摇头:“他前日不告而别,我也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傅荣嘿嘿一笑,表情狰狞:“他前天刺杀新任巡抚,被人当场拿下,现如今就在巡抚衙门大牢里呢。你们就算是想见,恐怕也见不着!”

傅兰君脑袋“嗡”的一声响,齐云山要去做的原来是这样一件掉脑袋的事情!难怪他说什么毁约什么来生的,他这分明就是去送死!

傅兰君转头看顾灵毓,顾灵毓依旧是不说话。傅荣快步走过去,疾言厉色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这个计划?”

傅兰君抢先一步挡在顾灵毓身前:“爹您又老糊涂了,他要是早知道,会让齐云山去送死?”

她抓住傅荣的胳膊把他按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您老消消气,不过就是个下人……”

傅荣冷笑:“下人?那也要看看是谁的下人。偏偏是你丈夫的下人,偏偏我是你丈夫的老丈人,偏偏我和那新任巡抚是几十年的老对头!更兼这位叶巡抚这些年靠着舔洋人杀乱党往上爬,早就在乱党的刺杀名单上。往小了说,一顶买通杀手诛杀异己的帽子扣过来;往大了说,一个和乱党勾结的屎盆子扣上来。我视这位叶大人为眼中钉,这位叶大人何尝不是视我如肉中刺?这么大个把柄送上去,你爹我有几条命让人揉搓?”

傅兰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求助似的看向顾灵毓,后者脸上一片冷峻之色。

发够了脾气,傅荣也渐渐冷静下来,他问顾灵毓:“你老实告诉爹,这件事你知情不知情?”

迟疑了片刻,顾灵毓点点头。

傅荣又要摔茶盅子:“你可真是糊涂!”

喘了半天粗气,他问:“那你知道他到底为的什么吗?”

顾灵毓点头:“他原是山东人,十年前叶际洲在山东做官时,一桩官司里为讨好洋人草菅人命,害了他齐家上下五口人性命。”

傅荣脸色缓和下来:“既然知道情由,事情就还有可能挽回。”

他沉默地在书房里踱了半天步,然后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顾灵毓:“你和他之间,关系如何?”

顾灵毓闭了闭眼睛,面无表情:“我和他,情同手足,亲如兄弟。”

“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傅荣咀嚼着这句话,半天,他狞笑道,“那么,到了让这兄弟为你两肋插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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