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师的扮相,大多与从前在电视上见过的崂山道士类似。也就是手持桃木剑,面前摆张条案,上头再贴几张似模似样的符,最好再准备一碗加料后的水……
错!当梓君被两名狱卒带上祭坛之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认识完全是经验主义。
一个生得仙风道骨,清逸出尘的大叔立在坛上。长发高束,几缕青丝垂在肩头,着一袭白袖蓝底长袍,手持拂尘,往那里负手一站,便是神仙道长的范儿。
天师的眼光远远望来,落在梓君的身上,细细研判。随着她的身形越来越近,他的眉峰也越蹙越深。
元晖站在他的身侧,见他如此表情,心里不免一沉。想到昨夜阮儿在牢中所述,只怕当真是有什么邪魔作祟,妖灵缠身了,于是开口问道:“天师,太子妃她是否当真被……?”
天师只是淡笑:“天机不可泄露,还请二殿下稍安勿躁,待臣为太子妃祛邪后再做定论。”
清晨的天光尚不明亮,梓君挪着步子往祭坛上走去。这一夜睡得异常安稳,或许她比元昭醒得更早些……然而发觉自己毫无顾忌地躺在他的怀里,反而不敢睁开眼来。
不知为何,心里非常希望能这样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安睡到天亮。
她悄悄别过头,正见站在祭坛下的元昭。他仍穿着昨夜的深紫色袍服,脸上有倦容。见她向自己的方向看来,便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
梓君只觉心口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溜了出来,悄悄散发出和暖的气息。
不太好,这样奇怪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太子妃,请上前来。”祭坛边,一个小道士模样的男子冲着梓君一礼,“天师大人正在坛上等候您。”
梓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样紧张的情绪,叫小君觉着莫名的好笑,就开口问道:“梓君姐姐,你在害怕么?害怕被当做妖灵驱逐,从此再也无法拥有这个身体,对不对?”
脚下略微一顿,梓君在心底轻声道:“这个身体原本就不属于我,不是么?”
她在小君的话中听出了一种叫做“炫耀”的滋味。
……咦?为何会觉着她在炫耀呢?梓君眨了眨眼。这个动词真是……古怪极了。
“我走之后,你就会回到二殿下的身边吧?”
小君似是满面欣然:“那是自然的。元昭哥哥已不会留我了,我又何必继续待在东宫自讨苦吃?”
古代的女子如此改嫁,不是会被当做不贞不洁的荡妇,拖去浸猪笼什么的嘛?尤其……元昭与二殿下本就是兄弟,这般嫁来嫁去,昨天还是嫂子,今天就变成了弟媳妇,不会觉得很别扭么?
当然,这些内容似乎已经轮不到她来操心了。思及此,她甩甩脑袋,抬步迈上祭坛。
元昭垂下凤眸,隐去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
祭坛为正圆形,择四处等分点置下神兽,分别是南朱雀,北玄武,西青龙,东白虎。天师笑盈盈地立在坛中,看着这位频频在宫中与帝都制造话题的太子妃步上祭坛。她穿着平民们惯用的布衣,素颜朝天不染铅华,远远看去竟似一抹清丽纤秀的流云,令人难以捉摸。
这样的女子,竟会有妖灵缠身?真是匪夷所思。
然而他随即嗤笑起自己的这种想法——说不定,越是美丽的女子,才越是会勾来狐媚妖影。
不错,他确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奇异的光晕。
沉吟之际,太子妃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一身素净,只是鬓发有些凌乱。
“臣谢兆,拜见太子妃。”他收回视线,缓缓抬手倾身一拜。
梓君连笑意也略去了,只散漫道:“天师不必多礼,想来您也等候多时了,这就开始仪式罢。”
“太子妃莫急。”天师笑了笑,“臣想先问您几个问题,不知……”
“天师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本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学着电视上那套官腔迅速搪塞掉。
天师瞧见了她眼底的一丝泪意,心下莞尔,便问:“您……为何感到悲伤?”
梓君愣了一愣,“因为……”
“因为,您舍不得走么?”天师嘴角的弧度再深三分。
此言甫出,祭坛下的众人立时哗然一片。不错,这话就等同于默认了——太子妃身上果真有妖灵缠附!
然而梓君却是回头看向元昭,眼圈红了起来。
他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静静听坛上的天师对她宣判。
“不是。”她微笑着别过视线,重新转向天师,“我对这个身体已经倦了,请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