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国家的皇宫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太大了。
从半夜溜出百里元昭的东宫,到现在,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到处是金黄琉璃瓦与朱红宫墙,偶尔遇上路过的宫人宫女,就闪进墙角的阴影里躲一躲。夜里还好,可是过了丑时,天就渐渐开始亮了。梓君披着一件枫红色的长衣,腰带胡乱系了个结。经过昨晚这么一闹,她的头发也散乱不堪。要是给人撞见,只怕还把她当成女鬼呢。
“究竟是哪里了……好头大。”她迷茫地望着越来越亮的天色,“谁来给我一刀送我回去啊……”
其实就算她回去了,也未必能活得成。她清楚得很,那些个枪伤,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治不了的。相比来说,元昭那家伙就好多了……身体那么好,挨个几枪也没关系。
“那边的!谁在那儿?!”
一声冷喝,惊得梓君浑身一抖,忙不迭往前跑。不料身后有哗啦哗啦的重靴声跟上来,看样子应该是巡逻的禁军。她头也不回,提着裙摆以百里冲刺的速度飞奔,绣鞋在清晨安静的地面上踏出轻响。眼看前头就是一处没在黑暗里的拐角,她欣喜地扑过去……
“痛!”
整张脸都撞在了迎面而来的这个人身上,梓君捂着鼻子嘴里咕哝道:“对不起对不起,麻烦让一让!……”说着还要跑,却被撞着的这人捉住了袖口。
“你在跑什么?”这人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是嗓音低哑惑人。
“跑什么?当然是逃命啊!”她甩了甩衣袖,“拜托你啊老大请放过我……”
这人低笑一声,梓君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一花,耳畔风声大作。
禁军赶来,见了站在墙角的这人,立时点头哈腰。
“天色尚早,您怎么会在这儿?”为首的一人抱拳恭敬道。
“嗯,有事。”这人笑道,“怎么了,有何不对么?”
为首的那人四下张望一周,蹙眉:“您方才有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跑来么?”
“女子?”这人顿了顿,“我没见着什么女子啊,这一路过来,都只有我一人而已。”
清晨冷飕飕的风流过梓君的脸颊。
她被一个男人拎着上墙,躲在禁军的视线死角里,听着下头这人若无其事地与禁军对答。那人一袭月白长衣,腰束玉带,加诸这帮军官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想来这厮必定是个显贵之人。
“我们去那边看看,打扰您了。”
一队人就这么给忽悠走了。站在下面的男人低笑道:“行了,安全了。”
梓君如释重负,拍拍胸脯。于是眼前又是一花,再看时,双脚已经落了地。她扭头一看,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青衣黑褂,冷眼盯着她,似乎有些惊讶的意思。
她只是笑了笑,对这青衣男子道:“多谢兄台相助。”转过身来再看这方才为她解围之人:“也多谢这位公子……若不是你,我肯定就给他们逮去了。”
“他们逮你做什么?”白衣男子问。
梓君一时语塞,只苦笑着勉强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跑,他们就追来了吧。”
白衣男子笑了:“那你为何要跑?”
“因为这儿不安全啊。”梓君耸耸肩,“好了,我该走了,否则再给他们逮着就麻烦了。”
“等一等。”白衣男子出声唤道,“你过来。”
“还有什么事么?”梓君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这个家伙,该不会认出了她是太子妃吧?
白衣男子似是懂得她的犹豫,又问:“你……是何人?”
咦,原来他不认识我啊?梓君窃喜,她想了想,答道:“我是阮儿。”
这是她的母亲给她的昵称。后来母亲离开了王家,便再也没有人唤她阮儿了。
晨光熹微中,她看见这白衣男子的眉头微微蹙起,转眼又舒展开了。
梓君自是不明白他的思量,又问:“唔……请问公子姓名?日后若有机会,阮儿定当报答与你。”
白衣男子勾唇:“日后有缘再见,你必已知我名。”
“哼……”这一声从鼻子里钻出的不屑,来自梓君身后的那个青衣男子。可惜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和人家顶撞,只能装作没听见。
“对了,这位公子知道此地是何处吗?”梓君忽然想起来。
要是确定不了自己的位置,那怎么出得去呢?
可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这里是徵国的皇宫。换种说法,即是天下最门庭森严的地方。
白衣男子想了想,道:“此地,难道阮儿不识?”
梓君一惊,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定是露馅了。还来不及开口挽救,就听白衣男子道:“这儿是太子内坊局,东宫就在那头,阮儿要回去么?”
太子内坊局?那意思是……这里还是东宫属地?梓君愣愣地盯着这男子的脸,好半天才扯开一个笑脸:“啊……多谢了……我不回去……拜拜……”
话音未落,立刻转身落跑。
什么内坊局,什么东宫在那头,什么要回去!这厮分明就认识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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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就这么放她跑了?”见梓君毫无形象地撒丫子跑走,这青衣男子叹了口气。“太子妃这副模样在宫里狂奔,不晓得又要惹来多少是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