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昏昏沉沉,梦里总觉窗外雨淅淅沥沥再没断过。只等浑身燥热,幡然醒时,却见舒禄背对着自己在哭。外面浮日沉沉,屋顶琉璃反光,床前投射了一地的碎金色。强撑着欲起来,却直挣了一身汗也仍是动弹不得,背里续续的出着冷汗,想说话,却似忘记如何开口一般。
睁眼看了会儿,便是又累了,浅浅合住眼不作它想。一时舒禄转过身来,哭得眼睛似桃,粉光融滑,妆也是哭花了。如今走过来坐在床边,动作极轻,只怕弄醒她。手里将那对黄玉轻轻搁在雪溶枕边,觉得不妥,又用帕子包住,掀起床褥,轻轻塞至下面。铺平锦褥,却直等抬眼时,方瞧见雪溶正定定望着自己。
她脸上却还挂着泪,手下也仍旧捋着那帕穗子,见雪溶如此,一时尴尬到无言以对。只道她是忧心,略略思及,便轻轻说道,“你且睡着,爷并没有让你出去。”本想着让她宽心,却不想她眼里渐渐浮上层泪,心有些慌,将手里帕子递上去,却又扯出那两汪玉来,一愣,不由笑着,“咱们爷喜欢你呢。”说着将那玉朝她手心里一放,“你瞧,你那晚不是出去了?我都找不见你,后来还是连总管着人将你送回来,说是晕在书房里了。支支吾吾的,我也问不清。还给了你两枚玉珏。”
又是提手将玉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咯咯笑道,“你瞧,这俩是一对。爷赐这个给你,这里头意思可大了。”话毕,却见雪溶颊上那泪直直滑落,面容却是雪白,有如天成美玉,无需经饰,清消颔骨,锁弧依旧,黛眉明眸,宛如那西洋呈进的金星玻璃珠子,如今却是被泪蒙了。舒禄虽亦是女子,却一样瞧得移不开眼去。
直等雪溶鼻息渐窒,微微的嗽了两声时,方如梦初醒似的,忙起身将温茶递了来,又是将翠微软枕塞垫至其后,一阵慌乱过后,才见雪溶面上隐隐回了脉血色,微微说了句什么,嗓音自然是极弱极喑哑的。舒禄听不清,便让她再说,方闻,“你做什么那样看我。”
一时也是窘着,不知如何作答,好一阵才迟疑道,“我瞧你……”话未完,又听雪溶道,“爷果真没让我出去?”
舒禄连连摇头道,“非但没叫你出去,还每日派太医来看你。”说着话音略是一低,“照理说,咱们爷,”话及此又怕雪溶尴尬,便飞快的抬头望她一眼,雪溶只是用帕子拭干泪,见她望过来,便淡和一笑,“我听着,不传第三人。”
听她如此说,迫得舒禄不得不说下去,“照理说,咱们爷是不会如此的。你看他满园子的女人,对谁上过心?除了那边府里的侧福晋,他是对谁都一副冷言冷语。”话不过开个头,便是再止不住,舒禄本就是娇憨毫无心机的人,有了人听,自然是涓涓不绝说下去。
雪溶依旧躺着,窗纸上树影慢慢移上去,恍然一梦似的。那夜的漫漫长路,路尽头书房中的暗郁,最后他站在门口时的惊异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