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香茜气息奄奄在地砖上俯着,名兰心里火一下子顶上来,紧忍着,先令人将香茜抬到井边凉房里,好生歇养着,派了两个小丫头去伺候她。罢了,才觉察着自己眉骨后太阳那儿早已被气得突突乱跳,眼前金星四迸,雨杏看着不对,忙要扶她,却被名兰轻轻推开,只虚声道,“赶紧把家里常用的郎中请一个来,”雨杏正要去,却觉衣袖被一扯,忙回头看时,见是兰主子正望着自己,半晌不说话,不由发急催道,“主子,是有什么话?”看她轻轻咬着下唇,目光里闪过的一丝犹疑,终是下定决心般的,“你知道该请谁的。”
一时见雨杏去得远了,名兰才步至厅里首椅上坐下,只淡淡说了一个字,传。虽只一字,却最是能震慑住人。身边随侍的丫头们听了令,忙紧着慢着赶了去通传,一时间府内上上下下,各路各处的管事,领事,统管,分管齐齐的站了一地,噤若寒蝉,一声杂音也无。
名兰看着他们,念及曾经,仿若那殿台楼阁中焚的三丈青烟,百绕不绝,一幕幕,都在眼前。记得自己初进贝勒府时的张惶失措,步履谨微,那一年是冬天,她最后一次看到他在厅里理事。
外头骄阳正盛,风吹过厅前白杨,大叶子劈劈啪啪直响,她立起来,不顾满地站着的人,缓缓走出去,直直的立在太阳下,风微微地吹着,看着裙袂被拂得皱起,像秋叶落入池中,弄皱一湾秋水。心里慢慢静下来,今日这事,算了罢。即使换做是她,这小心眼也是过不去的,不过是因为惦记,爱而已。
过了午歇。银莲将软罗纱帐用金丝竹杆别起,呈上碧幽一碗莲子清羹,小心道,“福晋,清清火,这秋火也燥。只是。已经过去的事,便别再恼了。”看及左右无人,便悄悄道,“奴才都打听过了,是昨夜贝勒爷默许了的,说到底,却是嫡福晋撺掇的。茶水房当差的小筝儿,原是她的人,那天故意来找香茜。给吵嚷的闹得您知道了。”话未完,却看她脸色晦暗不明的变了,抬头看天时。正好不知哪里来的一朵孤云将日头薄薄遮掩住。
放下莲子羹,痴痴地向卧房进去,却是微微咬着牙关,再吐不出一个字,她是何等冰雪伶俐的女子,只用旁人只言片语的一点,如何能不明白这是个圈套,只是,她能向谁说。这苦。她自己独吞罢了。
晚时郎中给香茜瞧过,到白兰馆外立等着听示,不想名兰唤他进去。隔着一层轻薄的幔纱,人脸盈盈浮现,那郎中合礼进行了叩拜。四目相对,清和的叫了起,赐了坐,一时尴尬的沉闷。名兰笑道,“想请个脉。烦劳大人。”
郎中便缓步上前,悬丝诊脉他还不曾会,只得用一方薄薄地帕子隔上,中指食指叩搭在脉上,缜密的跳动,面容极是泰然自若,轻轻的声音,如南面过来的风,在飞檐处系着的金铜风铃。咣当咣当直响。听得深宫幽所里的人,心中彻寒的冰凉。只说了五个字,“福晋,有喜了。”
银莲在一边侍候,听了一愣,便开心得笑起来,以为是说自己家附近,便忙着要出去传讯,却被名兰喝住,“不许说。”银莲一时怔得不知所以,咬唇却是茫然无措。屏退郎中,银莲仍旧是惊得冷汗淋漓,走到下房里。雨杏换了班,正用晚点。见是银莲来了,便笑道,“你也快用些吧?时候不早了,今夜福晋要习琴,只怕再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