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一讶,忙抬头看时,才知太子府的人也来了,忙应声退下去。一时补了茶正欲进去,却听门里低低密合声,便知时宜不当,忙退后几丈,重重踩出声音。她本身姿轻盈,又穿着绣底提花蝴蝶软鞋,走路更是不出声的,如今为了弄出声响,便故意重踩,白白污了双鞋子。果真里面听到外头动静,收住话头,只听皇太极道,“回去跟你家爷说,就说我念他好意,这事我留心。”
上茶时,碧桃仍旧仔细上心,却觉得皇太极目光落过自己身上,浑若芒刺扎背极不自在,便抬头看他一眼,正巧皇太极也别过眼去,不易察觉的狞然一笑,“有件事,还要托付你。”
看那人前倾了身,问道,“何事?”皇太极掀开手中茶盖,刮着茶沫,剔出碎叶,“我听闻你家爷近来和女人走得近的很。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想问他,还缺不缺女人。我这儿还有个上等货给他送去。”
那人一愣,随即拱手道,“标下定将话带到,先行告辞。”
皇太极淡淡点头,对门外随意道,“安澜,送客。”一时取下臂上悬的硬弓,舒展几番筋骨后,侧步开弓。回头时,见碧桃没走,鼻息里轻轻哧笑一声,提手将箭搭在弓上,慢慢平移转向碧桃,单眼比对准星瞄着箭羽,“还不走?”
碧桃肩上微微颤着,脸庞上却似是丝毫不怕,“奴才想请教贝勒爷一句话。”
皇太极闻言将目光移开,挑眉道,“你且讲。”
外头雷电交加,霹雳有声,灼灼的目光看向一边几枝近欲燃尽的明烛,红蜡融成浓浓一滴烛泪,汪在铜制烛台里。一根灯芯从融蜡里露出来,已是极短,火苗豆灯也是微弱,随着暗风忽明忽暗的摇曳,几番都险些被吹灭。碧桃轻轻咬一咬牙,“奴才就想问问,主子方才提到的‘上等货’,可是前些日子得宠的雪溶?”
话一出口,只觉头顶上冷风嗖嗖逼来,一支利箭呼啸着划破空气,“叭”的一声,斩钉截铁钉在墙上,箭力极大,入墙三分,尾上白羽仍旧颤着,几乎就挨着碧桃发梢。怒不可遏的话音,听得人胸口窒冷,“你不怕死。”
碧桃素习是吃软不吃硬,被逼到这份上,又惊又惧,却忘了害怕,只是硬着脖颈,一双清透眸子瞬也不瞬对望皇太极,又是一字一顿,“我不怕。”
皇太极怒极反笑,上前几步,提起碧桃辫发,“好,好。”手下一寸寸用着劲儿,碧桃直觉头皮被攥得凛凛生疼,强忍着泪回视,一言不发。瞧见皇太极眸底忍不住的翕合泪意,不觉微讶,正疑心是否看花眼,又听他道,“说她是上等货太抬举她。”说罢手一松,碧桃不防备,人整个倒下,脑门磕上椅角,汩汩流着血。
眼前渐渐模糊,听房门吱呀着一合,只留她一人在屋里。外面丫鬟奴才皆不知所为何事,惊悚自危噤若寒蝉。碧桃倒并不觉疼,唯觉心凉,念及雪溶,想起自己,再加之许许多多的人,影子就一个个从眼前晃过去。夜凉如水,簌簌的风雨声,犹如箫呜,凄凄哀哀,颠来倒去,还只是那句话,“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物尤如此,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此情,谁堪?<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