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兰又惊又怯的看着,眼底满是惊恐泪痕,被扼得几乎发不了声,只是点点头,感觉那喉咙上的手一松,忽的喘上气来,不由自主倒退几步扶着桌角站定。[爱^书^者^首^发]
皇太极心里极轻一丝痛楚,却被怒火埋得严实,冷眼瞧着名兰站好,才问道,“今儿敏如来看你了?”
名兰垂着眼睫,心下蹊跷,却并不知缘何如此问,不敢抬眼望向他,只是略一点头,应了句“是。”
“她没着人通传就进来了?”
仍旧是一句,“是。”
“你把那碗给砸了?”
渺远一个“是”字出口,名兰整个人仿佛没了支撑,忽觉得心都凉透了,难道只是因为砸了敏如那碗?当初丫鬟将那碗递来时极烫,且力道大了些,是自己无心打翻在地的。苦涩一笑,原来自己仍旧是比不过,比不过她,甚至还比不过她亲手送来的一只碗。
为了敏如,竟如此兴师动众,几乎扼死自己……回想起前日那句,“愿宠一世”……愿宠一世啊,不过如此而已,如此而已……眼睫一合,两行清泪瞬时淌下,凄然睁眼望向皇太极,唇上竟浮了丝笑,原来,竟是为这事发火……
谁知那边并无心看她,只因问至此的每句话,竟都是实情。哲哲说得原来全是真的。又回想起下午褚英对自己的那席话……伸手捋紧腰间那金线吩带,寒心似的一笑,剩下的话,竟不必再问了……
心里那团疑惑渐渐清晰起来,缓缓散了开。然而反倒重了千万倍,丝丝毫毫都压得人气紧。一抬眼,忽瞧见名兰那凄楚眼神,心里陡然一松,似乎眼前又浮了线希望,不得不拼了命的抓住。
定定神,略一清咳喉咙,隔着两步,沉沉凝神看着名兰,再问一句吧……兴许是误会……目光深处,是黝黑的惶恐和祈求,“当年汗父赐褚英的那枚满绿扳指……”话音一低,转而又高起来,“那扳指,他送你了?”
话一完,就看着名兰本还有些血色的脸庞,霎那间一团苍白。心里那浮着的希望,不由一愣,然后渐渐低旋下去。又慢慢的开口,竟多了些乞求,“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是他给的?”
名兰微侧过头,心已凉得麻木无痛,并未察觉到皇太极那句问话的微妙。心里只一个念头,原来他并不曾信我,原来那些话,全是哄人的……又听他这般问,不由气愤,“贝勒爷愿意宠谁就宠谁,名兰管不着。您也犯不着拿那陈年旧事来压人。”
说着转身开了柜门,将妆奁盒取出来,哗的揭开盖子,取出里头那枚扳指,塞进皇太极手里,唇上一丝讥笑,“您瞧仔细了,是不是就是这枚扳指?”
皇太极只觉得心里怒火顶上脑门,烛火中,那汪幽绿翡翠上清晰刻着字,“爱新觉罗褚英,”再明白不过的六个字,在柔光下似乎被无限放大,逼得人头晕目眩。
原来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这么想着,心里头忽然万念俱灰,想气,却只觉得疲惫不堪。忖度着往日那些场景,竟都能和今日这事遥相呼应,原来那么多蛛丝马迹,只是自己未察。手下不自觉的一用力,极轻微的“嗤拉”一声,那条吩带被生生扯断。
珠线断裂,上头系着的那两颗圆润的碧玺耳珠,也跟着落地,弹起,又砸下来,清脆的几声噼啪,在只闻呼吸声的暖阁里,格外震人。碧玺珠子愈弹愈低,愈低愈急,如骤雨梨花似的,轻轻的嗒嗒声……名兰惊怔的看着那两颗珠子在地上乱滚,转角处一拐,钻进杌子底下,不见了。
望着珠子消失的拐角,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盯望着皇太极,不可能……难道都是她设的圈套?……她求自己写的那首词……情真意切的嘱咐自己别告诉他……敏如的那碗燕窝粥……还有那故意让瓷碗碎地时飞溅的碎片……太巧了,巧得让人由不得不信。
冰凉的抬头笑了起来,原是自己错怪了他,不由缓了心情,“贝勒爷能容名兰自辩否?”
皇太极望一眼名兰,唇边也是看不透的一抹笑,木然的扯下那吩带,并着那枚满绿扳指,一齐缓缓压放在案桌上,目光幽幽,洞穿名兰身体似的空灵,缓缓一句,“不必了。”就要转身离去。
却听身后传来沉沉的跪地声,接着是名兰淡渺的一句,“不像爷想得那样。”人不由一怔,片刻,还是离去。名兰望着那双油沁鹿皮靴跟磕在门槛时略略一顿,只是一顿,就看那明典锻祥云纹貂皮朝服下摆一晃,再无声音。
北风又起,呼呼的从没合好的门缝里刮进来,把门吹得咣啷咣啷直响,雪子随风卷进来,屋里极暖,却让人透不来气,几颗雪霰打在人脸上时,已经化成水珠儿,几点冰凉激得人心里一颤。丫鬟们不知发生何事,全都不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