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下见过礼,名兰见哲哲立在一旁有些尴尬,就将哲哲让到自个儿方才坐的位上,又叫丫头铺了层灰鼠毯子,厚实暖和些,自己斜靠在一旁的假山上,边低头绞扭手里雪青凉丝帕子,边微笑着听她们说话,说了阵子闲话,安尼果龄开口道,“兰儿,你说咱们也把哲哲拉了来吧?”
名兰闻言笑而不答,倒是哲哲性急,不觉问了声,“拉我做什么?”名兰这才答道,“是姊妹们想学汉语,又愁没人教。正巧咱们爷不是有范先生吗?回头咱们每月逢五,就把范先生请了来教咱们。我那儿还有个汉人丫头不是?以前也算是半个书香门第里的小姐。平日咱们有什么不懂的,还可以烦她教习。这不是正说着呢,你就来了,就想请你也加入。”
叶熙见哲哲踟躇,笑道,“妹子这会子还犹豫什么?怕大汗不同意吗?前儿我都跟大汗说了,大汗不仅同意,还赞咱们做的好呢。说要想征服汉人,就得先学他们文化,还着实把我给表扬一番。”
安尼果龄笑一声道,“呦,哪有你这样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子的?你还不是借了名兰的光。要不是兰儿提起来,你能想到呢?!下辈子吧。”说得大伙儿哄的乐了。哲哲也跟着笑起来,笑罢,点点头,“我加入可以,只是我笨,学东西慢,到时候你们可别笑话我,”
叶熙先一步拉住哲哲,“妹子说哪儿的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三贝勒莽古尔泰的福晋和玉也笑着点头,“我是天生不开窍,骑马唱歌倒还行,要说学东西,可真比不上名兰了。”珠宁听了一笑,“名兰啊,她天生的淑静坯子,骨子里透的就是书香气,你瞧瞧她和八弟写的诗词,真真酸掉人牙了。”
名兰笑瞪了珠宁一眼,“就你把陈年旧事翻出来说人。早知道你这样,还不如当初我把它烧了呢!”
叶熙早乐不可支,俯腰笑道,“可不是,我还记得当年一句‘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那么老长一串,念着多别扭,还得一脸凄苦不准换气儿,憋都要憋死了。”本就是一长串字,在她嘴里还蹦豆子似的一个一个往外蹦,早笑趴了多少人。
名兰听罢先是一愣,继而拍手笑起来,“姐姐,自个儿没见识就别说旁人。那词儿哪是我写的?那是宋朝易安居士写的。你到那千里孤坟里找她嚼舌头去?再说,谁不让你换气儿了?没逗点也不是说得一读到底啊。你看那《春秋》《汉书》,哪个不是几百几千字儿一气儿写成一篇的,难不成你也几百几千字连着读?不活该憋死你可憋死谁呢?”
众人笑得气喘吁吁,倒把叶熙说得个面红耳赤,“你会断你倒是读来听听。别光说嘴。”名兰轻轻一笑,“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更把叶熙臊得脸皮通红,只有哲哲听罢觉得耳熟,不由在一旁低声接道,“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叶熙她们一听,登时不闹了,一脸诧异的看着哲哲,“怎么?你也会这诗啊词的?”哲哲自知失态,抿嘴垂头道,“不过是偶然瞧见罢了。”说着不由心虚的抬头看一眼名兰,名兰只是微笑,倒也不作理会。
说到那词,其实哲哲那天原本也无心逛进名兰房子,只是因见名兰不在,就随手将桌案上的诗词翻了两翻,谁想正巧翻到这句。见墨迹未干,以为是名兰写给皇太极的,心里醋意泛起,留了心就记下了,当时哪里知道这原是李清照的词儿呢?今日听她们吟起,因觉熟悉,随口就对了出来,话一出口,才想起来这是那日自己偷翻所得,不觉窘迫难堪,自忖着这不是打自个儿耳光?赶紧抬头看向名兰,幸而名兰淡然一笑仿佛并不留心,心跳得不觉缓和些,轻轻吐口气,忙说些别的岔了开去。
既决心要学,自得弄得有模有样才是。大家商量半晌,一并推广略贝勒福晋珠宁做学监,一来名分高压得住,二来也毕竟年岁长稳重些。珠宁辞不掉,只得依允。
隔一日,便是十月初五,正巧逢五开了课。名兰头晚上已跟皇太极知会了要借范师傅一日。皇太极早从大汗那儿听说福晋要学汉文,本以为要被斥责,谁知大汗竟褒奖一番,倒觉意外不堪。如今名兰借人一用,哪里会不答应?遂点头应着说“可以。”。
一早,天才亮,褚英的福晋珠宁自不必说,身为学监自是来得最早。半个时辰的功夫,阿敏贝勒福晋叶熙,大贝勒代善福晋梓淳,三贝勒莽古尔泰福晋和玉,固山贝子阿巴泰福晋安尼果龄,还带着额亦都的侄女儿兰贝,费英东的女儿沙尼格,还有些有重臣家较熟识的女孩儿,齐齐的全来了。各家主子再并上各自的随身丫头,伺候饮食的婆子,管衣物冷暖的丫鬟,更有自家爷不放心,还派了名小厮跟着的,一时间人头攒攒全聚在一处,门庭若市,嗬,可真热闹。
皇太极见外面响动,又听安澜报了这么老些人,不由搂了名兰,笑道:“造了这么大势,连父汗都对你们赞不绝口,邀来这么多人,我倒是看你怎么应付?”名兰气得扭身要打,“好哇你,不仅不帮我还幸灾乐祸。我哪儿知道会来这么多人啊。”皇太极见她真着急了,这才捏捏她鼻子,凝望半晌,只说了句,“别太出头要强了。”名兰一知半解,再问他时,却是笑而不答。见他似笑非笑地扭头去望着窗外树枝,名兰无法,只得哼一声,一打帘子出去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