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漱玉身子向来不好,这婚宴之事,还得多劳烦你了。”皇太极微笑着捏捏她鼻梁,“别给咱大金丢脸。”
名兰心里一凉,果真是拿科尔沁那丫头给蒙古归降的各族做表率啊,看来她还真不能掉以轻心。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儿,左思右想,终究还是问出口,“贝勒爷……这是按照什么品级迎娶啊?”
皇太极愣了一瞬,眸子里的光彩一倏而过,轻描淡写幽幽几个字音吐出,深秋的寒意更深一分,“和硕亲王嫡福晋。”……
夜深了,只听着窗外仅存的几片树叶,随风艰难的摇曳声,月上中天,树影渐渐移到窗棂上,记得汉人中有位诗人就说过这月光是“疑是地上霜。”苦笑着长长叹口气,她倒是没什么,依旧是侧福晋,只是从此苦了姐姐。漱玉……
想到这,心又凉了些。漱玉姐姐是大金开国五大功臣额亦都的长女,当初做皇子嫡福晋时,也算门当户对。只是这位置,这一切的荣耀,都得让给蒙古来的那个丫头,哼哼,幽怨的苦叹一声,只为她是莽古思的女儿,科尔沁贝勒莽古思的女儿!!姐姐又怎么能甘心?
半坐在卧榻上,只觉得胸口憋气,恼恨不已,手背上何时滚落了两滴冰凉的泪珠仍不自知。记得自己初来贝勒府时,漱玉姐姐对自己多好啊,旁人欺负时,还是她帮自己解的围。先前丫鬟们欺生,端了些劳什子来糊弄她,还不是被姐姐发现教训一阵才罢休。
那时侯……那时侯姐姐还得宠呢。如今姐姐身子不好了,贝勒爷就抛到一边儿去了。可姐姐这身子病,还不是为给爷添子嗣闹出来的。到头来,小阿哥没保住,身子弄坏了,还把恩宠也给丢了,落得个人去楼空,何苦来呢?
想到贝勒爷清淡的一句,“照和硕亲王嫡福晋品级迎娶”。心里猛得一抖,嫡福晋啊……科尔沁那丫头若是做了嫡福晋,他们又将置姐姐于何地呢?
思前想后,直到拂晓前,天黑得极透,真是到了鬼都打盹的时辰,再也撑不住,头一沉,不觉就睡熟了,再醒来时,天已大亮,身旁的贝勒爷已起身上朝。
不出声的伸了个懒腰,翻身起来,侧脸瞧见案桌上搁着一方雪青色丝帕,上面压着两枚耳坠子,银梅做底嵌东珠,是宫里头的式样。不消说,又是贝勒爷隔夜的赏赐。
扯动嘴角笑笑,忍不住咳嗽几声,外屋守着的燕香听到动静,知道是主子醒了,忙叩叩门,将巾帕沐盆等送进来。见是燕香,奇怪的凝目望了一阵儿,“雨杏儿呢?”
燕香笑着,“主子怎么忘了,雨杏姐姐昨早上起就头疼,还是您午晌儿准的假,让她今儿好好歇歇。”名兰闻言,仿佛是有那么回事,只怕是自个儿当时没在意。也就没再吭声,任着燕香伺候着梳洗罢。
更了衣,缓缓踱步到冻石条桌前,望着早膳菜色依旧,不免有些倦怠,提起调羹盛了半勺鸭子粥,送到嘴边挨了挨唇,又搁下了。撇撇嘴,叹了声,“没胃口。”
一班丫鬟见如此,皆知是主子心烦气扰,加之雨杏又不在主子身侧,连个讲笑话逗开心的人也没有,更是不敢作声,静立在一旁。
“你们今儿怎么了?”怔了好一会儿神,名兰才觉察着屋里气氛压抑的紧,故作轻松的笑笑,目光从众丫鬟身上一一扫过去。
话音刚落,就听着门外乱糟糟一阵吵嚷,“银莲给敏主子请安,主子吉祥。”“吉祥?吉祥什么?你们主子呢?我有话要问。”名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抬头就瞧见侧福晋敏如冷着脸夺门而入,银莲没拦住,只好一副苦相尾随着进来,望见兰主子一脸愕然不明所以的样子,银莲愧怍的缩缩脖子,退到一边儿去了。
名兰停了一阵,缓缓起身,娉娉婷婷做了个万福,颔首瞬间,瞥见敏如手里紧攥着昨儿送去的那条银狐围脖。心里冷笑一声,顿时明白了七分,抿抿嘴角了然一笑,“大清早劳姐姐动驾,妹妹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姐姐多担待。”
抬手不打笑脸人,敏如见她如此,只得敛了敛怒气,举起手中的狐裘,“你送这条围脖给我什么意思?是欺侮我不得贝勒爷宠呢,还是炫耀你最会狐媚人?”名兰闻言,不声不响的垂眼听着,敏如却不依。
“我告诉你名兰,别指着贝勒爷宠你,就登鼻子上脸,你数数你才进王府几个月?敢骑在姑奶奶头上作威作福,只怕你没那本事。”名兰仍旧只是微笑笑,并不辩解什么。倒是燕香见这话说的难听,不由的火气攻心分辨两句,“敏主子,您说话也该有个分寸,我家格格好心送围脖给您,哪点得罪您了?你不言谢也就罢了,反咬一口算是什么?同是侧福晋,怎么就不见锦主子大清早来这儿大吵大嚷的跌了身份!?我们福晋就是被贝勒爷宠着,您眼红……”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脸上已是火辣辣挨了名兰一巴掌,“贱蹄子,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燕香诧异看着名兰眸里的怒气,却不敢伸手抚抚滚烫的脸庞,只得委屈的紧咬嘴唇,却止不住红了眼眶。轻轻倒吸口气,有些颤栗的跪将下去,“奴婢知错,再不敢了。”
名兰任燕香跪在冰凉的地上,也不答理,只是对敏如赔笑着福福身,“姐姐别见怪,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这死丫头。那围脖当真是贝勒爷赏给您的,姐姐千万收好。”敏如闻此,狐疑的瞥瞥名兰,加之没想到碰上这么出戏,闹了个没趣,只得悻悻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待人都走远了,堂屋里静得人心发凉,只有火盆里木炭寂寂燃着,不时劈啪崩出几颗火星。燕香委屈的跪在中央,埋着头隐隐流泪,忽觉得胳膊上力道一大,被人轻轻拽起来。还未及回过神儿来,一副蘸了冷水的丝帕子轻柔的抚着自己面颊。一愣,忙抬头看时,是名兰静静的眼眸,眼底一丝关切,动动嘴角,仿佛有千言万语,终只是,“委屈你了。”绵柔的几个字。燕香却被说得心底一股暖流,熨烫得展展贴贴。抽抽鼻子,咧起嘴角笑了笑,“主子言重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