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一刻,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寂静了起来。
所有的电源,包括紧急电源都在一瞬间完全断绝。
宁静,粘稠,不详的漆黑笼罩了一切。
有人在惨叫,因为他们以为军事基地已经彻底解体,但随后他们就发现,他们并没有迎来自己以为的低温和缺氧……
同样的,漆黑中,人类并没有散落在漆黑无垠致命的宇宙之中,只不过很快,现在还幸存着的人类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也许死于宇宙之中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们只是迎来了无数的粘液和可怕的肉块。
就像是一块硕大无比的果冻杯被一个无知的少年从桌上推到了地上。
让人毛骨悚然的,湿哒哒的声音开始在黑暗中各个角落回响。
接着,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覆盖上了那层“果冻”还有“果冻”上的汁液……
那是属于纳迦人皇帝的粘液。
滴答滴答,缝隙,角落,管道零件,人类所能想到的每一处细小的狭隙里头都开始往外渗出质地浓稠,泛着奇怪气息的黏液。
而在黏液的包裹下是无数巨大濡湿而柔软的苍白肉。分叉的,宛若枯树一般的触手从那肉块中慢慢探出
那些触手正在狂乱地飞舞着。
有一些是在基地内部——它们毫无顾忌的击碎了金属回廊,以及看似坚固的房间,办公室,武器库,机房。
还有一些则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的外部在真空中不断地飞舞……
一根,两根,无数根触手从基地内部与外部的连接口中蔓延了出来,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这座人类军事基地自己长出了无数细长的触手。
所有的孔隙,所有的管道口附近的气闸还有金属门都被破坏了。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可能会引起基地内外两边的严重压力差,但现在,人类暂时不需要顾忌这个问题。那是因为白皇帝的**把所有的出入口都填满了——那些**化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在基地外部的银亮金属板上。
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座由人类建造的无机质的钢铁堡垒,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肉膜。
它在无形的旋律中律动,蠕动,翻滚,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变成了某种活物,至少看上去就像是——
伴随着白色肉团覆盖上基地的外部,越来越多的触手正在生长出来。
狰狞丑陋的口器从白肉的表面绽裂开来,然后生成巨大的口器。
无声且无比痛苦的嘶鸣,正是从这些口器的深处冒了出来,那是一种无比痛苦的无形的波……
“艾伦,艾伦……”
几乎没有任何一名人类可以用自己的耳朵听到属于白皇帝的哀鸣,但他们可以感受得到。
然后,人们作为智慧生物的本能,会在身体内部因为痛苦而不断地颤栗。
这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疯狂的一幕。
拉菲尔因为极度的恐惧几乎站不稳,他只能将自己靠在萨基尔的身体上。
而萨基尔就像是一具尸体,整个人又冷又硬,拉菲尔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心正在不断的往外渗着冷汗……
同样的,他可以感觉的到,他们小小的运输舰就跟天女座的人类军事基地一样,也正在被这具正在变形的白皇帝所覆盖,所包裹。
黑暗中,濡湿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
甚至就连他们的脚底,都已经被打湿(拉菲尔十分感激被切断的电源,这样至少他可以不用面对那可怕的一切)原本可以看到外面的舷窗边缘出现了白色的肉质薄膜。
而在那一层薄膜覆盖上窗口的最后一瞬间,拉菲尔和萨基尔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整座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颗苍白的肉团。
那是人类从未想象过的可怖场面。
……其实,如果白皇帝此时还能保留理智的话,它会意识到,从时间囊泡里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这还是祂第1次展现出自己的全部躯体。
而这种展示完全是致命的。
在时间囊泡里度过的漫长岁月,让可以无限生长的纳迦人身体已经长到了无法控制的巨大体型。
白皇帝变得是如此强大……又是如此庞大。
仿佛当祂扩展开自己的触手之后,祂几乎可以用自己的薄膜将整个宇宙都包裹起来。
唯一的问题恐怕就是,就跟所有的纳迦人一样,白皇帝越是强大,就越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从远方,从宇宙的深处,所传出来的疯狂的呼唤。
原本因为艾伦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理智,又一次地受到了来自于疯狂意志的冲击。
而艾伦已死这件事,更是让白皇帝彻底放弃了抵抗。
我已经失去艾伦——这样的念头形成了一串疯狂呓语,在白皇帝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侵蚀着,啃噬着祂的灵魂,让祂痛到无法呼吸。
艾伦,我的艾伦……
白皇帝感觉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混乱。
只不过在混乱之后,祂就变得愈发强大。
像是一场失控的雪崩,疯狂让祂愈发强大,而强大让祂更加疯狂。
而感受到了皇帝的疯狂之后,之前还在疯狂攻击黑色天鹅号的纳迦人,在这个时候也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更加有经验的长老发出了指令,它们毫不犹豫,当机立断抛弃了纳迦一族一直以来恪守的战斗本能,它们直接丢下来人类的歼星舰,甚至没有理会某些已经锁定到自己身上的星际导弹,任由那些导弹自己自己的盔甲和舰船上开出了橘色的爆炸团。
然后,它们驱使着自己的战舰开始逃命一样朝着战场边缘逃窜而去。
在人类的炮弹面前显得像是没有理智的蝗虫一般疯狂的纳迦人部队,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的恐慌且狼狈。
而纳迦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跟笨拙愚蠢的人类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纳迦人的战舰就是它们自己的一部分。它们用自己蜕下来的骨骼不断地打磨并且塑造属于自己的战舰。
也正是因为这样,它们的机动性和速度都可以称得上完美。
然而,即便有着这样的战舰,纳迦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某只怪物的攻击。
苍白的触须轻而易举地便展开来,直接从半空将几只正在亡命逃窜的战舰卷到了自己的面前……
纳迦人在曾经的白皇帝的触手之中瑟瑟发抖。
它们痛苦颤抖着,发出尖叫,并且不断地向自己的皇帝传来求饶和恐惧的心灵感应……只不过当这几只倒霉鬼的精神触须碰触到自己的皇帝之后,它们的身体震颤得却更加厉害了。
疯狂。
纳迦人可以感受到这种疯狂。
甚至是连疯狂之潮都无法带给它们的混沌与侵蚀。
来自于精神上的腐蚀直接出现在了**之上。
之前还在努力求生的那几只纳迦体型都很大,显然属于长老阶级。
但在碰触到白皇帝之后,它们几乎称得上坚不可摧的外壳,在一瞬间布满了溃烂和各种各样令人厌恶的污秽肉瘤。
长老们的形体也开始了溃散。
没有过多久,这些纳迦人自身彻底化为了烂肉,然后被一点一点的纳入了白皇帝的体内。
现在盘踞在半空之中的已经不再是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而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哪怕是在最可怕的噩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巨大怪物,而这只怪物正在吞噬场中所有正在狼狈逃窜的纳迦人以及……
以及人类。
粗壮,苍白的触手直接探向了黑色天鹅号。
黑色天鹅号表面浮现出了一阵波纹般的蓝色光幕,那是它的能量护盾。只不过足以抵抗数百枚核弹袭击的能量护盾在白皇帝的触手面前只坚持了0.1秒,便迅速地被击溃了。那些在星际战争中,可以起到莫大作用的武器,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启动阶段,也被白皇帝身上不断流淌下来的粘液腐蚀然后便开始爆炸。
眼前的这一幕让萨基尔回想到了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在学校所学到的古老神话:在远古时期,巨大的海怪克拉肯曾经从深深的海底冒出自己的触手,将行驶中的巨大船只拖入深深的海底
……
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看到现在的白皇帝时,都会感到那种发自于灵魂的深深恐惧。就更不要说正处于触手缠绕之下的黑色天鹅号的船员了……
在舰桥内部通讯频道里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几乎所有人都在尖叫,甚至包括本应冷静的电子系统。
那家伙正在一刻不停以秒为计量单位刷新着黑色天鹅号内部的受损情况。
不安,嘈杂,恐惧——曾经发生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里的一切,又一次的在黑色天鹅号上重演。
护盾被刺破,随后是厚达几米的复合甲板,外层的护板,包括陶瓷层,都已经碎裂。
离子发生器瘫痪,动力系统彻底熄火,电源出现故障,备用系统全部短路……
一名高级别的指挥官在明灭不定的警告灯中伸出手盖在了控制台上,企图让备用电源系统重启。
可是当他抚摸上控制台的时候,手指触摸到的却并非自己记忆中冰冷的金属控制面板,而是某种濡湿,粘稠,冰冷的奇怪生物。
他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那声音在黑暗中戛然而止……
在十几分钟之前还带着极度冷静,对自己的同胞开启武器系统的人们,在十几分钟之后遭遇到了自己同类们曾经感受到的巨大恐惧。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在黑色天鹅号内部,那个秘密的房间里,有人尚且可以保持冷静。
至少玛利亚大主教看上去……十分冷静。
“这才是我所想要的武器……”
玛利亚一刻不停地监视着黑色天鹅上发生的一切,嘴角的微笑没有丝毫的改变。
“玛利亚主教,我想我们也许应该控制一下情势……”
亚西斯擦了擦自己额角渗出来的冷汗,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玛利亚身边说道。
玛利亚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她带着一丝责备看向西斯。
“…你的神经太紧绷了,亚西斯。你要知道,神站在我们这一边。”
玛利亚说道。
只不过在她这样空洞的劝慰下,亚西斯依然神情紧绷,整个人甚至摇摇欲坠。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曾经跟玛利亚一样承受过那种可怕的力量……作为普通人,哪怕他已经是人类中所谓的战神,作为的守护者……
他依然被现在的白皇帝吓坏了。
看到此情此景,玛利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是你,我只会好好的欣赏眼前的一幕……算了,看样子,你确实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玛利亚最终还是妥协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她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通讯系统,然后用平静的语调对通讯器另一头的人低声说道。
“莱恩……让那孩子工作吧。”
她柔声细气的说道,态度和蔼得就像是幼稚园的老师……
而在通讯器那一头,玛利亚所联系的人正处在一间设备无比完备的房间里
房间门口的铭牌上写着【生物实验室】的字样。
在得到确切的命令之后,名为莱恩的年轻男人眼神顿时一亮。
随后他便转过身来,冲着自己的助手们用力地挥了挥手。
“快,是时候了,启用实验体k1380号……”
在房间的正中心,圆柱形的水槽里,淡蓝色的培养液转瞬间就在命令之下被排了出去。
一个年轻瘦弱的人形生物,伴随着被排出的培养液,直接滑进了槽床。
……他的身体到处都有着明显的畸形痕迹,脊椎倾斜,双腿的末端并没有人类应该有的脚掌,只是两根细长的肉条。
上半身倒是勉勉强强能够看出人类的形态,只不过太过于骨瘦如柴,可以清晰的看见它冒出来的骨头上有许多不应该出现的关节。
但是,实验体的头颅却是正常的。
甚至,她的面容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绝伦——那是一张所有人都熟悉的脸。
那是属于艾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