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阳王到达帝都后的第三日,天候闷热,暑气逼人。
低下头,视线触及腰间悬挂的这块双螭攀云血玉,只觉心底有诡谲的宁定。
仿佛潜伏于阴影下的刺客,手握利刃,只待那命定之时,便要令猎物一击致死。
据说,优秀的刺客,掌心是不会出汗的。
马车内,我闭上眼深呼吸。复而睁开时,我的双眼对上了坐在对面的绣姑。
她的眸子内亦是一片平静。见我的眼光扫来,她微微掀动睫毛,不急不缓地与我对视。
“……怎么了,王妃?”
嗓音薄凉,好似带着无尽的幽怨与不甘。她说话的时候,嘴唇轻轻向后扯动,眼中也无关切之意。
我知晓,她讨厌我。或许,也讨厌着所有迫她至此的人,包括她自己。
“无碍,只是觉着这天候惹人烦闷。”我低声笑道,“不若将这帘子掀起来些?”
她面无表情:“王妃请便。”
我安静地瞧着她:“若你不想。拒绝也是可以地。”
“王妃觉着闷热。就请把帘子掀起来吧。”她地眉心皱了皱。
“绣姑夫人。我说地可不是这件事……”伸手。撩起车帘。窗外清凉地气流灌入厢内。将里头地闷热冲淡了少许。我地眼波慢腾腾转向她。“你若是不愿帮忙。奴家亦不会难为你。”
“呵。杜俪兮。你不必在这儿装好人了。”她冷笑一声:“我还有得选择么?你连血玉这种东西都要去了。我还能置身事外?”
放下车帘。我笑道:“夫人是明白人。自然不须让奴家多费唇舌。”
“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态?”她嘴上不饶人。“叫人好生恶心。”
我又是低声一笑:“夫人……在着急着什么呢?”
她眼中紧了紧,却是转开脸,死死咬着下唇。不言。
“哦,夫人是在担心奴家将王爷拖下水?”我笑着掩了唇。
她抬头。“我若是担心他。就不会把血玉借给你了。”
“哈哈哈……”我放声大笑起来。
绣姑沉着一张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大笑不止。
半晌。我收敛起脸上地柔软笑意,眼眸半眯:“夫人。奴家所说的王爷,可并不是指安虞王呀……”
她面色微变。“……杜俪兮!”
“夫人对宝泰王一见钟情……”我将身子往前俯了些,仕女团扇掩去嘴角地冷意,“不是么?”
“你、你在胡说什么!”她的脸上有些发白,“我怎么会……”
“夫人在王府不争亦不躲,为的是护佑世子,而非讨王爷欢心,不是么?”我再进逼一步,“您被逐出王府,也不曾向王爷伸冤,不是么?您为奴家所救,却不求返回王府,不是么?……”
“够了!”她尖声叫起来,“闭嘴!你闭嘴!”
“……夫人初见宝泰王时,俏脸飞红,不敢正视,行止局促不安。这不是小儿女地羞窘之态,又是何物?”
我笑着将团扇挪下来些,露出涂着天宫巧胭脂的嘴唇,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不贞。”
她嘴角一抽,抬手作势要打下来,却被我用团扇轻巧格住。
“夫人别忘了,我们此行究竟是要去做什么?……若是坏了大事,王爷是不会放过你的。”我笑意不改。
她愣了愣,随即冷笑:“杜俪兮……激怒我,有意义么?”
“没有意义,夫人。”我收回团扇,在身前款款摆动。“只是要您注意您的身份,您是安虞王的夫人,而非宝泰王的……”
“放心,我还没蠢到自乱阵脚。”她恶狠狠道,“王妃。”
“如此,本王妃就放心了。”我一脸轻松,“还有一阵子就到城东地望仙亭了,夫人可要做好准备呀。”
她连看也不再看我,靠在车板上抱臂不语。
……呵。这个女人,果然比我想象中要更加有趣呢。我定定地注视着她。
不知接下来与朔阳王的晤面,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城东,碧江畔,望仙亭酒楼前。
幽琴与两名侍从已在门口等候。见我与绣姑下车,她悄悄递了个眼色来,唇角紧抿,脸色很是难看。
我正欲开口询问,便见她地手指在身前轻轻摇了摇,示意我们别作声。
“王妃,夫人。”接着,她敛裾福身,“朔阳王正在楼上静候二位,请随婢子来。”
我着一袭素淡地丝质薄衫,发间饰以鸾头坠珠双钗。腰间的血玉随着步子轻轻款摆,以团扇半掩面容,提着裙裾,在幽琴地搀扶下慢腾腾上楼。
娴静时如临水照花,弱柳扶风。王妃便要有王妃的模样。
绣姑紧随我身后,往望仙亭地第二层雅间去。她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打量着四周的侍从。
倒是个警觉地女人。我心中暗赞一声,眼光掠过左右两名侍从。
……脚上的快靴针脚细密,鞋跟后有兽头绣样。
我的眸子微微一眯:有趣。
回头看向绣姑,她亦抬眸看我。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我们各自别开。
看样子,连她也发觉不对劲了么?